序曲開始前的結束(2 / 2)

衛琬眉尖微蹙,向一旁的一名副將低聲吩咐了什麼,立刻便有人從城樓上飛奔而下,製止了對那少年的抽打。衛琬揚聲向城下道:“倘若想報仇,便好好在邊疆活著,莫要讓我等得太久!”

那少年神情一震,倔強的咬緊了牙關,恨恨道:“你等著!”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跟在長長的隊伍後麵向北方走去。

衛琬長久的注視著北方,直到長長的隊伍已經成為視線中蜿蜒的黑線時,她才悵然若失的收回了目光。“回宮罷。”她淡然道。

侍女紅鶯扶住她的手肘,慢慢走下了城樓,她長長的後裾拖曳過樓梯,儀態雍容無比。走下城樓後,衛琬最後一次回首,目光穿過沉重的城門,望向北方揚起的煙塵,低聲說了一句話。

隻有紅鶯聽到了她的話,卻無法明白是什麼意思。直到許久以後,紅鶯已經年滿二十五歲被放出宮,嫁人生子,在某日領著兒子趕廟會時,在路邊聽到說書先生講明惠皇後小傳時,才恍然大悟。

彼時明惠皇後衛氏已然殯天,關於她的傳言才紛紛揚揚的在帝都流傳開來。傳說衛氏有傾世姿容,且雅擅歌唱,曾以清歌一曲引得鸞鳳合鳴,是錦朝開國以來最為傳奇的皇後。

她人生的傳奇並不僅僅在於音律上的造詣,當初少帝以九歲稚齡即位,太皇太後為其聘定衛氏女為後,嫁於九歲天子時,她已是二八年華的妙齡少女。作為比天子年長七歲的皇後,她與少帝之間的感情與其說是夫妻,更傾向於姐弟。

正值年華的皇後,年幼的帝王,況且直到衛氏殯天,也不曾為少帝留下半分血脈。反倒是少帝的兩位叔父,似乎都與衛氏曾有過一段難以言明的情感。然而這些也隻不過是從宮中流傳出來的揣測罷了,再也無從考證。

那日在皇城的城門下,衛皇後說的是:“子驀,子驀,雲胡不歸?”

彼時紅鶯雖然聽得分明,卻並不明白她是在說誰,如今聽到說書先生講到那個人的表字是子驀時,她才明白過來。在那些已如浮雲遠逝的日子裏,皇後衛氏與那個人之間,確然是有過不尋常的過往。然而斯人已逝,那個人已於元武四年便戰死在疊雍關外,衛皇後也已殯天,無論當初是怎樣情景,如今都已再不可追。

紅鶯擦了擦眼睛,拉起兒子的手,想要從聽書的人群中擠出去。人群甚是擁擠,她好不容易才擠了出來,耳畔卻聽到一個清冽的女聲,“喂,明惠皇後已經不在了,你們這樣編排她的事,也不為自己積一點口德?“

紅鶯身子一震,那樣清冽的嗓音,她隻從一個人口中聽到過。然而人群擁擠,她努力想要看清那說話女子的音容,待她好不容易重新擠到說書先生旁邊,追問道:“剛才說話的夫人呢?”

待問清楚她問的是誰後,說書先生不耐煩的指了一個方向,敷衍道:“已經走了。”

紅鶯努力踮高了腳尖向那個方向望去,卻是什麼也看不到。長長的山道上人流熙攘,今日是大日子,來參加廟會的人多不勝數,想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然而剛才那個讓人聞之不忘的聲音,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才有過,紅鶯在宮中呆了十二年,絕對不會聽錯。

那些在深宮中的記憶忽然都這樣鮮活起來,紅鶯從未想過,九重鳳闕上那個永遠冷漠警醒的皇後,也會有如今這樣輕快嬌俏的語氣,或許,這才是最適合她的。然而不管剛才那個聲音是否屬於她,自己也沒有追根究底的資格,隻不過是在心底存一個希冀,希望她還好好的活著。

亂世紅顏,曾以纖纖素手力挽天下,然而坐擁江山,終抵不過對影成雙,共剪西燭。她作為明惠皇後的一生,已經隨著那個諡號永遠地葬入皇陵,成為皇家族譜和史冊上一個光華耀眼的名字,雖容光無限,卻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