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一年裏,我們過得如同這村中的每一對農家夫妻。他上山打獵,進城送貨,我在家裏灑掃縫補,圍爐行灶。我想,我和他會這樣過一輩子。
\t一輩子。雖然沒有過去,但我看得到自己的未來,也不壞罷。
\t“楊大嫂在不在?”
\t“在。”我關了灶火,走出灶間,是距此最近的鄰人。“翠花妹子,有事麼?”
\t“家裏的醋不夠了,想問楊大嫂借一些。”
\t我轉過給她拿醋,翠花卻邁進屋裏來,道:“楊大嫂和楊大哥過得很好呢,我還以為……”
\t還以為如何?我本等著,她卻不說了。我瞟著她,她那些有意刹住的話端,我無意探究。這翠花在十年前聽說也是村裏的一枝花,後來嫁了人,生了五六個孩子,腰身粗實臉相肥碩已全不見昔日風采。聽說,當年她曾戀過喪妻的楊執,求親被拒。
\t“……我隻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楊大嫂你莫誤會。”
\t我點頭。
\t我知道村子裏的女人都極喜在閑來無事道一些家長裏短,說一些鄰裏是非。但我總是沒有這樣的閑暇,配合不起來。
\t“那我走了,這醋我明兒就會還回來。”
\t“不用了,隻剩不到半瓶,他今天就會買回來,你拿著用罷。”
\t“這怎麼好意思……楊大哥好福氣,兩位楊大嫂都是大方親切的人,難怪你能讓楊大哥看上,你實在像極了前一位楊大嫂。”
\t我確信我明白了她的來意。
\t未必是惡意,也未必想破壞什麼,隻是不甘——
\t總不能隻有自己心氣不平,總要再拉一個人來作陪。
\t“啊唷唷,你看我說了什麼?怎麼這麼口無遮攔的,我走了,走了,楊大嫂您別放在心上,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您現在才是楊大哥的媳婦……”
\t翠花懊惱不迭地的一路長話而去。
\t我坐在灶前,靜思良久。
\t“怎麼了?”一隻寬厚的大掌落上我頭頂。
\t“回來了?”我揚起笑。
\t他坐下,粗糙的手在我頰上停留,不無親昵挑逗,問:“連我進來都沒有發覺,在想什麼?”
\t“我們結婚半年了,怎麼都沒有去拜祭過你的亡妻?”
\t“亡妻?”他一怔。“你要拜祭我的亡妻?”
\t他怔,我也愣,“你不是有一位逝去的妻子麼?聽他們說,你把她葬在後山?”
\t“……秀岩?她不是我的妻子。”
\t我眨了眨眼,發覺自己對這位成親半年的相公,竟是知道的太少。
\t“秀岩是我的師妹,她當年為了救我中了無解的奇毒,我帶她到這裏,是看這地方清靜無害,能讓我放心為給她運功抗毒,以延長出我替她尋找解藥的時間。可惜,到最後仍是救不了她。”他語意惋惜,不無神傷。
\t“……可村裏人叫她楊大嫂?”
\t“我和她來自江湖到此避世,既然被人錯認夫妻也就沒有必要刻意解釋。”
\t我直覺好笑,一直以來自己所認為的那位為妻獨守至今的癡情男子竟是不存在?
\t“怎麼了?”他挑眉。“怎麼突然提起我的亡妻?”
\t“我隻是想,按禮節,我應該拜祭她的,沒想到她不是……”
\t“我的確有一位亡妻,不過沒有葬在這裏。”
\t“……呃?”今日怎會是意外連連?
\t“你說了,我倒想起來了,我居然有恁多年沒有回到故裏了,雖然……你想到山外走走麼?”他眼神陡亮起來。
\t“山外?”
\t“對,我當年拋下一堆亂事避居此處,初時是為救師妹,後來貪圖這裏的單純清靜一住就是這多年,如今又遇上了你。我該回鄉看看了,你也該到我祖先牌位前上一炷香。”
\t“……好罷。”嫁夫從夫,我自然會跟著他到任何地方。可是,出山……
\t不知山外的世界會是怎樣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