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來,大軍班師之期亦至。
這一年的冬時似乎到的有些迫不及待。立冬的翌日,即天降初雪,林木一夜之間盡作凋零。北風嘯過西疆山川,襲卷起飛晶無數。這風聲,成了天地間惟一聲音,愈發使得寰宇沉寂,世界蒼茫。
披風,踏雪,羲軍還朝。
十多日前,卯時開城,涼陰關北城門訇然大開之際,赫然見得蹠跋江屍體橫置。
有關個中端倪,諸說不一。有猜測是涼陰山內那撥草莽之徒唯恐受其連累,殺之獻之。有猜測遼遠部落屬眾兵丁不願再隨這不濟事的主子如喪家之犬般轉徙顛沛,內訌殺之。有猜測,此乃遼遠部落斷尾求生之計,隻不過,這尾斷得大了些,重了些,成了斷首求存。
真相如何,在雪封山巒之際,難得求證。
瓦解萬和,崩析遼遠,這趟出征,縱然不能以碩果累累評計,亦可斷為完勝而歸。諸兵士麵上皆帶疲頓,卻擋不住喜意盈盈。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一個個歸心似箭,步履匆匆,隻因前方有一盞油燈、一席熱炕、一堂團圓,融得去路途嚴寒,容得下歸巢倦鳥。
樊隱嶽放目瞭望,等在她前方的,又是什麼?
原來,什麼也沒有。
選了這條路,便要走下去,是罷?
她譏冷笑著,揮鞭擊馬。
一人又如何?關山萬裏,她不過跋山涉水。荊棘鋪地,她無非披荊斬棘。
她終須走下去,一人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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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
她驀地一驚。
“姐姐,是我……你怎麼了?”
是啊,她怎麼了?她返回延定城,暫別軍營,回到這家拜托小昌子租下的小屋,本以為迎接來的必是滿室的黑暗幽冷,不想室內燃著一點燈,燈下坐著一個人……等她的麼?
“姐姐,遠陌等了你許久呢。明明是看著你大軍開拔之後方動身,竟然比遠陌回來的還晚。”
“遠陌……”她進室,長長秀睫尚未眨上一回,一床短被披上肩頭,一杯熱茶置入手內,一頂暖爐煨在腳邊,她須一看再看,方確定這個為自己操持的高大少年,是楚遠陌。經月未見,又長高長壯了,是不是?
“姐姐,遠陌以涼陰山頭領名義接納了遼遠部落,沒想到不必遠陌動手,蹠跋江便被他手底幾個小部落主群攻殺死,現今那隻軍隊,也已然成了遠陌的,待明年春天,我會帶他們與萬和彙整,而後再……”
她抱住他。
“咦?”他雖好生經錯愕,卻不容自己錯過這等天大好事,反手亦把姐姐環住。
“遠陌,那一夜,我闖進關囿你的屋子,救了你,也救了我。”她喃道。
“姐姐……”他似乎懂,又似不能完全懂,但並不重要。如果擁抱是此下姐姐需要的,他自然慷慨給予。
屋門外,梁上君、喬三娘抖開一身雪花,借門縫睇見了室內情狀,麵麵相覷。
“這……我們要不要進去棒打鴛鴦?”梁上君問。朋友妻,不容戲呢。
喬三娘白他一眼,“哪有什麼鴛鴦?你感覺不到人家隻是純潔的姐弟情誼?”
“男人和女人哪來得什麼純潔情誼?攪來攪去到末了還不都要不清不楚不黑不白?我不信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