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道倔硬聲嗓,擾進了南院大王的思緒。他不得不回頭,望著自己一父同生的兄弟,“你隨我來!”
“你前麵走,我腿腳不好,可能要慢一些。”楚遠陌拿起門後頂棍,一手扶拄,一手探向樊隱嶽,仰頷傲道。“你扶我。”
她纖手方伸出,便被他牢牢握住。握緊的力道使她眉心幾不可察的一顰,腳尖輕抬,重碾過他腳背,“二爺,您慢走。”
暗流粼粼,隱潮湧動。誰在暗,誰又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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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過去,柳持謙終確定,若他不先開口說第一句話,眼前這位不介意和他對坐整日,甚至更久。
一個怪人。
幾日前的深夜,燈下讀書的他若有所覺的抬頭,此人便坐在了自己對麵。鬼魅般的行徑,謫仙般的形容,此怪一。主動約他到了這間茶樓雅座,卻半晌無聲,此怪二。
“閣下約本王來,是為了和閣下相對無言的麼?”他不介意先言,雖然這會讓他有輸人一分的厭惡感。
關峙淡笑搖首,“不是。”
這個不及弱冠的少年王爺,將當年的自己給比了下去。縱使在夜深人靜時見到房內突兀多了一人,也隻有微微一愣,淡問一聲“閣下何事”。約他到茶樓一敘,他便當真獨身赴會。處變不驚,安之泰然,王者之風已見雛形。
“兆郡王與在下並不相識,何以赴約?”
“奇怪了,閣下邀約,是希望被人爽約麼?本王來就來了,難道還須向閣下解釋本王心跡?”搖一柄素麵紙扇,玉冠錦帶的柳持謙自在悠閑,直讓扮小廝立在關峙身後的吉祥暗歎:好一個光鮮皮囊,可惜能看不能吃。
“閣下,有話請早,本王興許下一刻便有要事上門,無暇奉陪了。”
“你還記得令姐的相貌麼?”既然有話請早,索性直入主題。
柳持謙揚眉,“本王的姐姐?”
關峙加以注解,“你那位居說死去了有四年之久的姐姐。”
素麵紙扇倏然頓在錦質衣襟前,幽冷光華一點點從微微上挑的眼角散出,柳持謙仍在笑,笑中含鋒,“閣下何不一氣將話說完?”
“你認識她麼?”關峙從胸前暗囊裏取出一疊絲絹,抖落開,是一張淺勾淡描的工筆小畫。
目光落上畫中人的芙蓉麵,柳持謙瞳孔遽張。
兆郡王少年早成,內涵城府,早練得喜怒不形於色。若非關峙兩眸定定,在其瞬眸裏捕捉到了那一線微變,將無從揣測。
“為怕兆郡王識人不清,這一張是她四年前的樣子。”關峙料定對方在明了自己意圖之前不會再發一字,徑自道。“如今她變化極大,與這副樣兒相差頗遠了。”
柳持謙額頭一突,“如今?哪裏來的如今?”
關峙長指勾了杯耳,端起清茶,覆眸淺啜。
吉祥嘴兒一噘,“但是叔叔,月兒姐姐不管怎麼變,都是個美人胚子,不像我,照來照去,總是這一張臉,好沮喪,好嫉妒……”
“月兒姐姐?”
“各人姿質並不相同,你又何必徒勞羨人?”
“叔叔什麼意思?您是在說我永遠及不上月兒姐姐?永遠都要這樣醜下去麼?”
“什麼月兒姐姐?”
“月兒有的,你沒有。你有的,月兒亦無。”
“這是在寬慰我罷?雖然我看不出叔叔這話是真是假,但還是受用……”
“二位。”兆郡王忍無可忍,將手中茶杯重聲砰在桌上,眸光森厲。“你們是在告訴我,你們畫中的這個人仍然活著,可對?”
“當然活著,月兒姐姐費了恁大的力氣才逃了出去,當然要活著!”吉祥舉拳,不無憤慨道。
柳持謙驀地立起,“她在哪裏?”
吉祥雙手抱胸,“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們來找我,不就是為了告訴我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