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若隻剩了自己一個,她反倒省事,或就此停止不前,任自己湮逝這一片浩然無際的雪白潔素內。或縱身飛躍,與雪花同舞在空宇之內……
\t但,怎麼可能隻剩下自己一個呢?
\t這所謂的素潔之後,不知在哪扇窗裏,一定有一雙眼睛洞悉著她一舉一行。
\t有這樣一雙眼睛,也好。
\t警示,驅策,激促,推動,令她每時每刻都不能舍棄著最明晰的清醒,最嚴苛的冷靜,最理智的判斷,最從容的反應……
\t“樊先生,樊先生!”
\t聽得急呼,她艱難回首。
\t“樊先生。”臨街酒樓門內跑出一人,招手相喚,“王爺請您到裏麵暖暖身子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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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鴛鴦樓頂層大堂內,爐火燒得鼎盛,酒壺燙在滾開的熱水裏,逼出鑽汲肺腑的酒香。五六位來自城中各大花樓的頂級歌伎跪坐堂下,擺弄出妙姿姝態,彈奏著琴簫琵琶,高揚歌喉,妙娛堂上貴人。
\t今日聚會,不為軍務,不談朝政,純純粹粹是一場貴族間的筵宴。楚遠漠居於上座,左為東郡王楚乾,右為駙馬翟煌,尚有若幹顯貴,高談闊飲,打發這大雪封城時光。
\t“這真是一場豪雪呢,下得這樣鋪天蓋地,幸好我早早命人把放在隆東草原上的牛羊全給收了回來,不然可就要傾家蕩產了。”
\t“聽東郡王的口氣,您對做這個無事一身輕的閑差王爺喜歡極了呢。”
\t“那是自然。本王可不傻,什麼不必做,有牛羊有草原有奴才有金銀,這可是祖宗保佑才能有的享受。”
\t“享受是不假,可看著南院大王建功立業,你當真不眼紅?”
\t“哈哈,我若真有我三叔的本事,莫說眼紅了,說不定還要真刀實槍地鬥上一番。可本王很是有自知之明,要我帶兵打仗,不如直接把兵丁們綁了送到人家麵前任人宰割,還省得費上些氣力。”
\t下首有人接話,“若說這行軍打仗,南院大王稱得上我羲國第一人,百戰百勝,所向披靡,堪向當年太祖看齊。”
\t楚遠漠眉心出現不悅褶皺:幾時羲國人中也滋生起了這巧言令色溜須拍馬之風?
\t“南院大王威名遠播,是草原上最神勇的戰神……”
\t他驀地立起,徑自掀步行至臨街窗前,抽去鐵製銷條,豁然推開了一扇窗戶,當即有冷風裹著雪沫趁虛穿來,烈烈侵蝕著一堂溫暖。
\t“啊唷——”
\t“噝——”
\t“南院大王,您這是……”
\t環視諸人的詫愕,他豹形眸子暗藏不輸於窗外的凜冽,“本王以為你們需要清醒一下。”
\t“清醒?這大冷的天,哪需要什麼清醒?南院大王喝醉了不成?”有人攏緊了身上華服,猶是不解。
\t楚遠漠麵色更沉,“沒格族建國之前,馳騁在草原上,什麼樣的日子沒有經曆過?這點小小的風寒就能把各位的筋骨凍著了?我沒格族的男兒何時也變得恁樣嬌貴?”
\t“這個……”諸人偷眼相睇,盡相赧然。
\t東郡王楚乾幹笑緩頰,“三叔話說得對極了,咱們沒格族的男兒的不確不能安於安逸,喪失了沒格族人堅礪本性。窗戶敞著就敞著罷,咱們一邊兒喝酒,一邊兒看雪,有漢人學不來的豪邁,也有屬於咱們自己的風雅,對不對?”
\t言間,他已走到了楚遠漠跟前,遞上一觚熱酒。
\t楚遠漠也並非一味固執從舊,聞言勾哂,執酒道:“本王有感而發,各位盡興。”
\t堂內氣氛重現活躍,但苦了堂下一幹如花佳人。穿窗的風勢忒是強勁,而為求形姿曼妙的佳人們多是外罩禦寒暖氅內著合體裙裝而來,此下早早就把暖氅卸了,嬌軀不堪寒風侵襲,卻皆不敢為了加衣斷止歌弦。
\t東郡王憐香惜玉,暗自尋摸著為眾佳人脫困之法,眼光漫投窗外,瞰得一雪地彳亍人影,道:“外麵這人一定不是羲國本土人氏,這冰天雪地的,是想找死麼?三叔,咱們眼不見為睜,關了窗戶罷,省得看見死人晦氣。”
楚遠漠極隨意的一眺,眸內金色波光流耀躥動。“楚河,給本王下去請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