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羲國地處北疆,每至冬季,冰封大地,萬物皆沒。是以,冬季也成為好戰的沒格族人的休戰時節。第一場雪鋪臨地麵之際,交戰雙方無論處於何等狀態,多能形成默契,各自退兵,休養生息,以待來年開春再戰。自然,百人百樣,縱然是將重諾守信視作人格基本尊嚴的沒格族人,也不乏有打破默契趁敵不備出兵突襲之例。隻不過,直至今日,凡突襲者,能獲如意戰果的寥寥無幾,太多失信者都將自己的兵馬兒郎送進了酷寒懷抱,損折無數。
\t楚遠漠自軍前返回,亦正因冬時休戰慣例。對一位習慣了戎馬生涯縱騁疆場者來說,即使回到華麗府邸,也不會安然享受榮華富貴。
\t與部將謀劃開春出兵之策,同僚屬分析各國動態情資,剖談朝堂暗潮明流,闊論天下格局,乃以往南院大王在長冬內樂於采用的排遣之道。而今載,又額外多了另一項樂事——
\t調教愛子。
\t“父王,您當真要教博兒劍法?”楚博手裏已經握了一把木劍,卻猶不敢置信。
\t“父王說的話還會有假麼?”
\t“……太好了,太好了,父王,太好了!”楚博眼內異彩盛放,咧唇歡顏。
\t兒子的喜形於色令楚遠漠胸間升起些微疚意,自省過往的忽視粗略,遂溫和笑道:“父王教你劍法,讓你如此高興麼?父王記得替你請了一位很是不弱的尚回師傅教你劍法。”
\t“可是,今日是父王教啊,博兒喜歡父王教!父王要教博兒什麼劍法?”
\t“你將尚回傅教你的劍法舞上一套,父王要檢視你的程度再定。”
\t“是!”楚博高應一聲,舉木劍剛要舞耍起來,突想起今日課程,“可是,父王……等一下,先生會給博兒上課,今天是要講大將軍霍去病大敗匈奴……”
\t“是麼?”楚遠漠刀鋒般的濃眉一揚,“博兒想學?”
\t“先生講課講得很有趣,博兒很想知道霍去病是用什麼法子打跑了敵人。”楚博覷著父王,惦著先生,渴望被天神般的父王傳授劍法,又割舍不去課堂的妙趣橫生,一時間左右為難,攢著小小眉頭,苦惱不勝。
\t楚遠漠摸了摸愛子頭頂,哂道:“你的先生不是還沒有到麼?先生到了,父王就把博兒讓給她,父王也同博兒一並向先生請教學問,如何?”
\t“……真的可以麼?”
\t他俊顏微沉,“父王不喜歡自己的話被懷疑。”
\t“是,博兒以後不敢了!”楚博答得中氣十足。
\t這天,樊隱嶽捧著講義到達小王爺書房時,除了原來的弟子,還有一位求教者堂皇在座。
\t——————————————————————
\t“樊先生為什麼要向博兒講述你們漢人中所謂的英雄事跡?”
\t“嗯?”授罷課,埋首整理案上講義書冊的樊隱嶽回首,那個本應在院中指導兒子舞劍的男人正立在門口,寬闊的身影似乎要將所有打門外投來的光線阻斷,穩矗如山。“王爺,您在和草民說話?”
\t“除了你,這裏還有第二個人姓樊名先生麼?”
\t姓樊名先生?且將“先生”兩字時念得不乏譏誚,這位王爺又在吹毛求疵了不是?“王爺認為草民的講授有所不妥?”
\t他皺眉,眉峰成巒,“你總喜歡以反問來回答問題麼?”
\t這話她也想問他,無奈勢比人弱,道:“草民若有哪裏又惹了王爺心生不快,草民在此請罪。”
\t“一聲毫無誠意的請罪能抵消什麼?你講霍去病其人,是在暗喻你們漢人中也有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t莫名其妙。樊隱嶽此下隻覺莫名其妙。
\t她來府裏已有幾個月,對眼前這個男人的了解,不再如第一次照麵時浮於表麵的貧瘠,但也所知寥寥。她無從判定他對她的排斥,隻是因為她是一個漢人且是伶人,還是當真疑慮未消?若為前者,何不索性驅她出府?若為後者,又疑在何處?他這般三番兩次,似消遣,又似挑釁,真正目的何在?
\t“草民想不出今日授課有任何不妥。”她迎著他似乎要入骨三分的眼神,淡道。“草民是小王爺的漢學教習,教得自然是漢學。昨日講衛青,今日講霍去病,將來還會講到祖荻,講到史上若幹典故人物。王爺若不喜小王爺得此知識,請下明令禁止,草民將遵從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