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她立在楚博帳外,思及方才一幕,猶覺胸臆中震撼難平。
\t“樊先生,您可有傷到哪裏麼?”有侍衛上前問。
\t她淡道:“一些擦傷,不妨事,稍後我會找大夫要些藥來用。”
\t“那就好,小王爺很念著您,請保重。”
\t她掃一眼帳門口,隨行大夫進進出出,還有其它部落的人前來探望問候,決定暫不進去裏麵,遂撤足欲離。
\t“樊先生。”楚遠漠剪手踱來。
\t“王爺。”她恭首見禮。
\t“不進去探望博兒麼?”
\t“探望小王爺的人已經站滿了帳子。”
\t“你是他的先生,多了你,他應該很高興。”
\t“小王爺受了驚,此刻最需安靜休養,實在不宜麵對太多人。”
\t楚遠漠不以為然,“身為南院大王府的世子,他沒有那樣脆弱的資格。”
\t“……草民受教。”她斂袖一揖,“草民告退。”
\t楚遠漠卻沒有放她走路的打算,“聽太妃說,你懂得些微醫術。”
\t“草民略通一二。”
\t“既然懂醫,為何不以行醫為生,反做了伶人?”
\t“草民隻對應付一些簡單的跌打損傷、經絡耗損,若要以醫為生,一旦碰著了疑難雜症,隻怕害人誤人。”
\t“聽太妃說,你原本出身不錯。”
\t“祖上曾薄有資產。”
\t“略通一二,薄有資產……”他輕笑,“漢人說話一定要迂回曲折的麼?不如此自謙不足以讓人知道漢人的虛偽做作?”
\t她覆眉,不予置辭。
\t“為何不說話?”
\t她開口:“王爺的話,讓人無從回答。”
\t“為何無從回答?”
\t“我若答‘是’,是違心之論。若答‘否’,王爺必定不喜聽到。”
\t他揚眉,“又是漢人慣用的虛矯辭令?”
\t這位王爺,到底對漢人存有多少偏見和輕蔑?
\t“王爺不喜歡漢人的虛矯辭令,敢問王爺在任何時候任何情形之下都會將心中所想坦然無諱地示之於人麼?”她語氣依然不疾不緩,“王爺乃堂堂南院大王,出使他國時,也不屑起用迂回曲折的外交辭令,而是直陳本國機密,坦對人言?”
\t楚遠漠湛眸略眯,“你在替你的民族辯駁?”
\t“每個民族皆具有不同於其它民族的特性,既然存在,必定有其存在的必要。若漢人真如王爺所認為的那般不堪,沒格族的貴族子弟又何必群學漢人學史?若漢人一無可取,精騎善射、性喜遊牧的沒格族人何必效仿漢人建國定居、興商立農之策?”
\t“你這句話,足以這裏的每一個沒格族人殺了你!”
\t“王爺是在告訴草民貴族放人的狹隘和嗜殺麼?”
\t“你想激怒本王?”
\t她搖頭,“草民沒有激怒王爺的理由。”
\t“可是,你對這件事似乎一直樂此不疲。”
\t他言外之意是指,她有意引起他的注意?她淡挑眉梢,道:“王爺是王爺,您發了話,草民不答,您不允。草民答了,又被王爺疑作挑釁。做草民,當真不易呢。”
\t“樊先生不習慣做一個草民麼?”
\t“和習慣無關,隻是感慨。”
\t“樊先生不愧是先生,不管本王問什麼,都能應付得圓轉自如。”
\t“王爺是沒格族的大英雄,最好莫要讓一片葉子擋住了您的萬裏目光。”
\t“一葉障目?”他失噱,“這一回,本王得了這個評介麼?樊先生,你拐著彎罵人的功夫好生了得呢。”
\t她恭敬垂首,麵上不見任何表情。
\t楚遠漠深覷她一眼,旋身就步。
\t樊隱嶽亦回身向自己所宿營帳行去。
\t每一次和這個男人的近身相對,總要調動起每一分的警醒與之周旋,既不能讓自己表現過於平凡平淡,又不能真正針芒相對,這中間的尺寸拿捏,錯上一毫,隻怕謬之千裏,須且行且鑒,揣磨摸索,恁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