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無論惡夢好夢，終須一醒。
\t她醒了。趴臥那處，第一眼瞧見了身下軟褥，首先自問的是：有多久，在張開雙眼後看到的不是一張床了？
\t她目之所及，確定所在處是一間幹淨整齊的小房，牆臂刷得粉白，桌幾擦得鋥亮，物件簡樸，布置簡易，像是她上路後惟一下榻過一回的小客棧房間。此處……也是客棧麼？
\t門無聲無息地開了半扇，一個胖腦袋探了進來，先是小心翼翼，後接到她清醒後的眸光時，倏爾開出大朵笑花，“大哥哥，你睡飽了？”
\t她注視年畫女童子，還有隨她一並進來的一隻瘸腿黃狗。
\t“臭妹給你帶了雞腿來！”女娃從懷裏取出一個油紙包，兩根雞腿分了一根遞到她嘴皮近前，另一根雞腿，則以吭哧大口填補自己肚子。
\t她抗拒不了這美物誘惑，以手接過，小口嚼咽著，品嚐睽違了許久的滋味。
\t黃狗嗚鳴抗議一聲，被主人分了一塊雞皮關照。
\t“大哥哥。”女娃邊吃，邊掀著油呼呼的嘴兒道，“臭妹要謝你救了臭妹，聖爺爺說受人滴水之恩，要以泉水相報，臭妹會報答你。”
\t寢不言，食不語，她直待將雞腿用完，雞骨扔給了一邊兒犬視眈眈的黃狗，方道：“不用謝我，我救你，是因你替我出頭，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t“騙人。”女娃得意咧嘴竊笑，露出上牙左邊乳牙脫落後的豁口，“不能騙臭妹，臭妹可以看到人的心，除了聖爺爺，沒有人能騙得了臭妹呢。”
\t她微顰秀眉。
\t“大哥哥救我，是因為你身體裏有善良天性，隻有天性善良才能在那樣的當頭反應那般的快，不然想前想後，早早就錯過了時機，臭妹哪可能不受一點傷？”
\t“你說你能看到人的心，是何意？”
\t“就是……”
\t“就是這娃兒有與生俱來的讀心本事。”門先被輕叩，一背著藥箱的中年婦人排闥而入。“所以，在她麵前最好不要言不由衷，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娃兒看破心事，實在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t她目視來者不語。
\t婦人大大方方回之一笑，“我叫喬三娘，是村子裏的大夫。”
\t“多謝。”
\t“不必，既然你被帶進了村子，我自然是要醫的。”婦人喬三娘行至床前，揭了她背上被子，解下繃帶，滿意點頭，“你傷口恢複得很好，足見你求生之念過人，我欣賞。下麵我要為你重新上藥，既然醒著難免就會感覺到疼，忍不住的時候，盡管叫出來。”
\t她淺微頷首。
\t“臭妹，握住她一隻手。”
\t“是，三娘！”女娃胖手索來，她本有意排拒，但眼光觸到胖手上短去一截的創處時，忘了拒絕。
\t“疼就叫出來，這個村子裏五大大粗的漢子都會被我醫得吱呱亂叫，你叫出來也不怕丟人。”喬三娘以布巾拭去殘藥剩渣，再以特製藥酒清洗傷口，明明看見她背上皮肉因藥酒的殺力痙攣抽動，亦聽著了她壓仰在喉間的呻吟，但硬是不聞她有所渲泄，不由得搖首：真是個倔強的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