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 一(1 / 2)

\t天曆朝元熙五年春,良親王側妃東方氏病歿。

\t按天曆朝皇家典例,親王側妃死,隻需登記皇家內冊,不必大行祭儀,不必舉國發布,三日入殮,安入親王陵園即可。但良親王側妃卻受天恩浩蕩,所有典儀排揚,都按正妃規格。就連當今太後,也到靈前上了一炷清香以寄哀思。側妃親生的一子一女則受破格封誥,男為郡王,女為公主。

\t廟堂間無不嘖歎,這位側妃之歿,可謂享足風光,受盡尊榮,死而無憾。

\t死,而無憾麼?

\t這話,隻有死者最有資格置以是否,而死者,永不可能。人死,萬事皆空。如何破格的重儀,如何恩賜的尊貴,皆挽不回已逝的香魂,挽不回那條三十一歲的生命。諸多奢華,無非為給生者以安慰。

\t但,也能成生者心頭硬刺。如良親王正妃蘇氏,如正妃的一對子女,跪在謝恩的人群中時,心頭著實無法如麵皮上所湧現的那般虔誠。

\t“良親王,聖上尚有口諭,逝者已矣,請您節哀珍重。兆郡王,吾皇口諭,持謙舞勺之年便獲封郡王之爵,當奮發圖強,莫負朕之期重。”前來宣旨太監總管章喜將聖旨宣讀完畢,又向良親王柳遠州及新科郡王柳持謙轉達天子口諭,目光徐徐自王府諸人麵上劃過,稀疏的眉峰忽然起皺,“請問,怎不見萬樂公主?”

\t萬樂公主,側妃之女,良親王府二千金柳夕月,原因庶生一直未獲郡主封誥,不想今日一躍而上,高出了正妃之女一階。

\t良親王柳遠州道:“月兒在為母守靈。”

\t“公主孝心固然可嘉,但老奴來傳的是聖上旨意,按禮,公主都該跪謝皇恩罷?”

\t“章公公說得是。”十二歲的兆郡王柳持謙道,“我這就去叫二姐。”

\t章喜頷了頷首,願意小作通融。

\t但足足兩刻鍾後,年少的兆郡王獨現形影,尚有三分稚氣的臉上的怒意,直到進了門方竭力隱去,“章公公,萬樂公主為家母守靈,暫不能來領謝皇恩。”

\t“這……這麼說,萬樂公主是不能出來謝恩了?老奴可要如實向聖上稟報?”

\t“章公公。”王妃蘇氏歎息道,“先前太後來,月兒都未起身迎接,這孩子近來就是如此古怪,您就請皇上多擔待罷。”

\t良親王沉顏,道:“章公公,念在她此時正經喪母之痛,當真要請太後、皇上多擔待了。待側妃入土為安,本王會攜萬樂向皇上請罪。”

\t良親王秉管京都衛戍,位高權重,向得皇帝倚重,章喜也不敢過多挑理,點頭道:“人死不能複生,為讓逝者走得安心,還請公主殿下多多保重玉體要緊。”

\t~~~~~~~~~~~~~~~~~~~~~~~~~~~~~~~~~

\t人死不能複生。

\t就是這句話,讓痛失至親的逝者在傷慟之外,更添無助。

\t蒼白的燭火之下,柳夕月跪在母親靈前,一張臉,幾與身上的孝衣融成一色,除了一雙漆黑如無底暗夜的眼睛,周身上下,全部陷在那絕望的縞素裏。

\t聲嘶到啞,淚流到無,十三歲的少女,靜默如一座石像,全身全心惟一的關注和在意,是那道靈牌。

\t愛妻凡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