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六部九卿在議政廳為著年終結算的事情唇槍舌劍的時候,蕭奕洵正稱病在王府寫字,他的字本來就清峻雅逸,這兩年來卻越發有些亢氣渾厚,照著蕭楚延的話說,就是蕭奕洵的字多了幾分霸氣。
納蘭媛姬雖然自己筆墨不佳,但是卻也看得出蕭奕洵這手字絕對算得上上佳。她坐在書房的一角靜靜地看著什麼書籍,一言不發,她知道,今天上午,六部九卿還有太後娘娘都回去議政廳議事,可是他卻稱病在王府裏練字,一練就是一上午,還沉默的可怕,勢必是有什麼要事,可是蕭奕洵不說,她也不好問什麼,隻能自己一個人在書房中找些書稿來看,反正這書房中的書多的可怕,也不覺得無趣。闔上了手中的《摩詰詩選》,納蘭媛姬舒展了一下腰身,悄悄起身,想要換一本書稿,可巧眼光朝上一掃,便看到了一本精致的《劍南詩稿》,她素知陸遊寫詩為一絕,按照這個書的厚度,想來也是收錄了不少,便想取下看一看,可無奈一伸手卻發現夠不著那書稿,正想著跳起來或者踩著椅子上,但一想著蕭奕洵就在身後寫字,動靜太大著實尷尬,隻得盡力墊高,試著碰到那本書。
正當納蘭媛姬努力拿書的時候,忽聽得腦後有一個清淡的聲音,隱隱還帶著笑意:“你要拿哪本書?夠不著麼?我幫你拿。”
根本不知蕭奕洵已到身後,納蘭媛姬心中一跳,回頭一看,直撞上了蕭奕洵那雙凝澈的雙眼,一下子燒的耳朵根子都紅了,忙回答:“額……我想拿那本《劍南詩稿》……”聲音細弱蚊蠅,隻是不曉得蕭奕洵聽見了沒有。
不知為何,原本臉上尚帶著笑意的蕭奕洵卻好像將笑容全部凝結住了,怔怔地說了一句:“劍南……詩稿……”
也聽不出來蕭奕洵這話是問是答,納蘭媛姬隻頓頓點頭,小聲“恩”了一聲。蕭奕洵抬目看去,納蘭媛姬頭頂一手高的地方便放著一本《劍南詩稿》,他眸色一沉,心中思潮起伏,沒想到這本書還是從蘅承搬了回來……
納蘭媛姬見蕭奕洵許久不說話,便抬眼看了過去,卻隻見蕭奕洵亦是仰著頭,不隻看著什麼,目光卻是虛的,也不知透過什麼又看到了什麼,她鮮少見到蕭奕洵有這樣的神情,心下不安。蕭奕洵伸手劃過《劍南詩稿》,目光一頓,手上也沉了一沉,終究是移了開去,抽出了旁邊的一本《唐選》遞給了納蘭媛姬,複道:“那本《劍南詩稿》不好,還是看這本吧。”納蘭媛姬起了疑心,卻又不敢多問,隻是訥訥地拿了《唐選》,不語。
又靜坐了約莫有半個時辰,宮中便有人到了,蕭奕洵一臉冷凝地走出去,必是宮中有消息傳來。又等了約莫有半個時辰,到了中午,蕭奕洵這才再次出現在書房,納蘭媛姬本以為是來找自己議事的,卻聽得蕭奕洵淡淡道:“該去用午膳了。”
這一頓飯納蘭媛姬吃的很不踏實,味同爵蠟,總想問蕭奕洵些什麼,卻又堵在了嘴邊,著實不好受,等到下人將飯菜全都撤下去,自己漱口時,忽聽得蕭奕洵突兀道:“你若想問什麼就直接問,憋著吃飯,吃也是吃不好的。”這一句話,差點嚇的納蘭媛姬一口將茶水咽了下去,她忙吐出茶水,拿絹子拭了拭嘴角,勉力一笑聲。心想,既然他都這麼說了,自己幹嘛不問,索性撞著膽子道:“今天六部九卿的會議結果出來了?”
伸手在盆中洗了洗手,蕭奕洵淡淡“恩”了一聲,她又問:“結果怎樣?”蕭奕洵再回:“不好。兵部壓下的賬單批了,工部的賬單基本上也全都批了。”蕭奕洵的語氣平淡,納蘭媛姬胸口卻是一緊,隻問:“竟是這樣不好?”
戶部壓了工部和兵部的單子是蕭奕洵暗中讓霍榮這麼做的,為的就是利用年末這一場會以看一看朝中六部九卿各自的站隊,若是勢力對等,那工部今年怎麼也會有半數的單子被壓下,可是結果竟是基本全都批了,可想而知,六部九卿裏大部分偏向了工部。
“左右相暫且不論,吏部尚書是個左右不認的人,除了霍榮與大理寺卿,基本上剩下的那五個心中都是偏向工部的。”當會議一結束之後,宮中便有人將消息告訴了蕭奕洵,之前蕭奕洵是想試探一下蕭容崢的深淺,他本以為六部九卿蕭容崢起碼占據半壁江山,現在才知道自己竟是大大低估了他,莫說半壁江山,隻怕蕭容崢的勢力幾乎染指了整個六部,禮部工部,禦史台通政司基本上都是向著他的,兵部和刑部不好說,雖說有些中立的意味,但也並不是向著自己。這一試水竟然試出了這麼個結果,蕭奕洵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