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卿心裏微微一沉,心中涼意漸起,目光也從段霖暉身上移到了會客廳屋前的院落內。夏日之氣,碧草繁茂藤蔓蜿蜒青碧,偶有幾朵小小的百花在綠叢中綻放,淺小嬌嫩。須臾,秦煦卿緩緩道:“霖暉,其實張萬達是到了居峽穀的。”
段霖暉大驚:“什麼?”他斷然不信:“不可能,他到了居峽穀,靖楓怎麼可能還會死?”
秦煦卿略略凝神,目光卻似乎遠到了天際之外,聲音清越:“他到了,可是援軍沒有到。”他頓了頓,而後又道:“準確的說是他和他手下的三百督戰隊到了居峽穀啊。”秦煦卿收回目光,用著一種淡薄的似笑非笑的笑容看著段霖暉,問:“霖暉,你知道督戰隊是什麼吧。”
當然知道,那是位於軍隊後方督查整個軍隊,戰場上一旦有士兵潰逃或者不向前衝殺的,皆就地正法。段霖暉不由吸了一口涼氣,他頓頓問道:“張萬達去督戰?”
“是不是督戰誰知道呢?”秦煦卿端起手邊的一個茶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紋。“不過他在居峽穀的表現卻是這麼告訴我的。”
段霖暉似乎是想通了其中緣由:“你的意思是說,張萬達將大部隊留在後麵,而他自己率三百人先行到達居峽穀,然後假借皇命,命令靖楓死戰不退。”段霖暉恍然大悟:“所以,靖楓隻能死戰宿伊。”
但是他仍有一絲不解:“可是就算是死戰,也不應該會全軍覆沒,總會有活著的吧……”
秦煦卿抬眼,吹了吹手中茶碗,道:“誰說督戰隊隻殺逃兵了?”
聽完這話,段霖暉狠狠一震,他一手拍到桌案之上,痛聲道:“他們竟然殺死得勝之兵!”他現在完全明白了,為何居峽穀一戰,靖軍全軍覆沒。真沒想到啊,那些靖朝將士,拚死搏殺,擊退了宿伊十萬大軍。最後迎接他們的竟然是自己同伴的狠厲屠刀!這是怎樣的一股淒涼而慘痛的情狀啊。
段霖暉隻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恨出血來,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可是卻是仍然遏製不住心頭的一腔怒火,他咬牙狠狠道:“那一群畜生呢!”
秦煦卿抿了一口茶,然後將青瓷的茶碗輕輕擱在旁邊的桌案上,然後淺淺一笑道:“我殺了。”
段霖暉身子一怔,閃電般看向秦煦卿,他的手擱在差晚上,日光投進來,投射出一片疏散的光影,秦煦卿一身白色的衣衫在陽光的投射下,泛起一種清淡的光輝。他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著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一樣。
段霖暉猶不能信,遲疑道:“三百人,全殺了?”
秦煦卿收回手,垂眸輕輕挽了挽自己的袖子,依舊淡淡道:“嗯,三百人,一個不留。”而後他的目光漸漸凝聚了起來,仿佛浸了一隻利劍,可是語氣卻是依舊平淡如斯:“總要有人為靖楓殉葬吧。他們竟然敢殺為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就應該做好了將自己的命也留在邊關的準備。”
段霖暉語結,他看著秦煦卿,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他終於回想起了那一年張萬達的請罪書:遼東連日大雨,道路泥濘不堪,軍隊難以前行,臣生怕對不起龍帥,便派三百士兵加急趕往居峽穀,想龍帥傳達此事。卻不料龍帥已經戰死沙場以身殉國,三百後援將士也一並死於沙場,為國捐軀。
想起當年張萬達那聲淚俱下的請罪書,還有人曾為之動容過,如今想起來,段霖暉隻覺的心中作嘔,他目光直直地盯著秦煦卿,嘴裏緩緩道:“原來那三百人是你殺的……”
秦煦卿也看著段霖暉,眼神肅然,簡單束發的玉冠上碧玉通透,陽光下碧玉如波光,隻聽得秦煦卿淡淡道:“你覺得我做錯了?”
段霖暉也是一臉肅然地看著段霖暉,而後冷笑道:“不!殺的好!那些人就是該死!”他說罷雙手緊緊握拳,恨然道:“我隻恨這三百人竟然也配稱為烈士!也恨這張萬達竟然還苟活至今!”
秦煦卿俊秀的麵容上覆蓋起了一層肅殺的神色,目光猛地一凜,瞬間便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氣勢從他的周身散發出來:“自然是不配的,他們對靖楓犯下的罪,我定要他們十倍,百倍地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