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若蝶第一次見到梓令老人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和眼神說話,心裏湧上一絲動容與不忍。是愛慕吧。深深的愛著那個喚作杜雪芊的女子。若蝶一時間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給自己沏了杯茶,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是睡不安穩。
不知什麼時候,翩躚悄悄的睡去,又靜靜的醒來,醒來一看,周遭已是熄了蠟燭,唯一的光源也就是外麵燈籠透進來的淺淡光芒了。翩躚口渴難耐,隻好趿著鞋,躡手躡腳的走到桌邊,動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忽然餘光一撇,竟透過窗戶,見到那墨藍色的天空飄起了幾絲純白。
下雪了。
翩躚披上衣服,捧著杯子,輕輕的把這窗子再開了一點,伸出手去,不一會兒,指尖就纏繞上了一抹晶瑩。看著眼前的雪花,翩躚忽然煩躁不堪的心思一下就沉澱了下來。
這雪下的可真大啊,許州就從未下過這麼大的雪……
翩躚的眼神漸漸放空,心思不由的跑回自己的記憶當中。也是這樣的大的雪……還記得那是七歲的時候,翩躚生了場大病,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翩躚熬不過去了。那個時候,師傅說要出去找藥材,一走便是個把月,這讓一直對自己很樂觀的翩躚,似乎都要覺得沒有希望了。
而那個時候,隻有趙旭那個傻瓜,傻傻的每日一下了課就往翩躚的房裏躥,平南王妃怎麼攔都沒有用。一想到這裏,翩躚不由暗自苦笑,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討過王妃喜歡。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時間久了,都讓翩躚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真有這般的令人討厭。
也就是這樣大雪封山的夜裏,翩躚再一次發起了燒,意識已然模糊,喉嚨裏像是卡了什麼東西,渾身發熱,四肢發冷,這讓翩躚都產生了一種錯覺,整個人就像是置於水中,上下沉浮,一點自救能力都沒有。
是趙旭最早發現翩躚的異樣,那日,趙旭逃了課,提早自宗學回來,就直接躥到了翩躚的房裏,看著翩躚這般模樣,嚇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就扯開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那淒厲的程度,可是把守在門外的丫鬟婆子嚇得夠嗆。這隻是翩躚後來醒過來的時候,聽別人講的罷了。
翩躚那時候意識已經模糊,朦朧之間,隻記得有人一直抱著自己,搓著自己冰冷的四肢,一直跟自己講話。一直一直……直到翩躚醒來的時候,趙旭的嗓子,也是啞了三四天。當然,翩躚醒來的時候,這趙旭可是又哭了好大一遭,但卻故作凶狠的握緊拳頭,警告翩躚,要是告訴別人,他會揍人的!臉上哭的一片稀裏嘩啦,竟然還想著來威脅別人,這趙旭也當真是……有些傻氣啊。
翩躚雖是這般腹誹,但嘴角揚起的笑容卻是怎麼樣都壓不下去的。翩躚今年十七歲,這十七年中,單單和趙旭認識,怕也就有十七年了。一起由稚嫩走向成熟,兩人都見過彼此最狼狽的時候,也見過彼此最天真的時候,在一起的回憶太多太多,多的像是一場雪就足以讓翩躚記起很多事情來。
翩躚緩緩的呷了一口茶,眼中一片清明,似是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罷了,這十七年的感情,若連我都不相信他,那麼這世上還有誰能相信他呢?他定是知道翩躚的底線在哪裏,若是連這般底線都要觸碰,那或許,隻能說不愛了,罷了。
若當真如此,翩躚也從來都不是會糾纏的人,不愛了,強留又有什麼用呢?至多,老死不再相見吧。
一想到這裏,翩躚心髒像是猛地被紮了一針,很深很深,翩躚自己都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翩躚自嘲的想到:看,一想到這事就心疼了吧。世人都以為你薄情,而你卻恰恰是多情的。隻是將所有的感情集中的放在幾個人身上罷了。
情深不壽……翩躚腦海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詞,隨後也就搖了搖頭,自嘲一笑。不知為什麼,翩躚覺得這有些不祥,隻得再呷一口茶,壓住那上揚的嘴角。
翩躚醒來沒過幾天,師傅就回來了。帶來了許多翩躚都沒有見過的藥材,幾服藥下去,翩躚的身子骨竟然就那樣好了起來。事後,在翩躚的一再追問下,師傅才說,那是產自北燕極寒之地的藥材。那個時候,翩躚就對北燕的極寒之地產生幾分向往。做夢都想要去看看。但師傅從未允許……
“你醒了啊。”翩躚兀自捧著茶在窗前發呆,梓令老人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
翩躚回過神,嘴角換上另一種笑容,輕輕的,但卻是一派從容。
這讓梓令老人心裏不由的鬆了一口大氣,這算是想通了。那就好啊……她這病最忌諱的就是太過執著,若是一直執迷於什麼事一直鑽牛角尖的話,怕是還會再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