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黃昏,遠地蒼茫與巍屹的山嶺仿佛天際的烏雲,大風從四麵八方嗚嗚的吹來,攪拌著昏天黑地的塵沙,路上行人漸漸了了,守門的士兵依然靜靜地佇立在城門,凡有行人經過,必定細細盤查,一個領衛按著佩刀四處巡視,往我的方向走來,我轉身沿著城牆離開。遠遠行了一段,發現城牆建造時依傍的一個斜嶺,嶺不甚大,灌木叢生,密密麻麻的荊棘在地上纏繞,似乎數十年人跡未至,這裏,也許是最後的道路。
回到客棧,打理行囊,我讓青信稍稍休息,夜色漸深,四周的聲音漸漸沉寂,轉出院房,客堂中隻有掌櫃的倚在櫃邊打盹,結了賬,我們一路急行,直奔斜嶺而去。夜色黑暗,嶺上的灌木比我所想的更加枝椏交錯,我們在荊棘叢中艱難地摸索,突然,青信撲倒在地,扶著腳踝,我連忙查看,深秋的草莖滑厲韌勁,青信不慎踩到了一叢,扭傷了腳踝,借著微暗的星光,我用布條給她包紮好,可是腳踝,已經漸漸的腫了起來,青信緊緊咬著唇角,沒有出聲,我還是看到她的臉色,已經被疼痛折磨得慘白。
看來今晚是難以越過了,我想先暫回客棧找個大夫,青信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對我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先離開這裏,趕路要緊。”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像是天空中的星辰,我不再猶豫,扶著青信,小心翼翼劈開麵前的荊棘,繼續前行。天色漸漸的亮了,已經看到熹微的晨光,下山的路越發難走,一步一滑,青信的腳踝已經腫的越來越高,解開繃帶,扭傷的腳踝已經變得青紫,疼痛也似乎在加劇,青信的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我們必須馬上到市鎮上去。半抱著青信,借著漸明的天色,加速了下山的步伐。
終於將城牆甩在了身後,到了最近的一個市鎮,已經半晌,尋到一個大夫,青信的腳踝已經扭傷的厲害,再加上趕路,必須得修養一些時日。我看著她蒼白的麵孔,心裏慢慢的內疚,幾欲落淚,看著深愛的人遭受病痛,比自己承受更甚。在大夫那裏抓了一些藥,尋得一輛馬車,我們不敢停留,這裏,畢竟還是秦地,秦王的兵士隨時都會尋到這裏。
我趕著馬車急行,青信已經疲憊不堪,在馬車上昏昏睡去。行了不遠,我聽到了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淩亂嘈雜,來得甚急,青信也驚醒過來,掀開簾子後望,已經看到馬隊的旗幟,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凝重,“是父親,”青信喃喃地說道。我頓時震驚,馬隊已將趕上來,將我們團團圍住。馬隊讓開一條路,我看到範雎的臉孔,他下了馬走近馬車,“信兒,跟爹爹回去。”青信手倚在簾邊,淚落下來,“父親……”,青信望向我,範雎的隨從已經用刀將我圍住,青信掙紮著要從馬車上下來,“跟爹回去,爹爹答應你,不為難他!”範雎的聲音有隱忍的沉痛,我甚至聽到了一絲悲涼。
“青信,我們一起離開!”如果青信不在,我縱使活著又有何意義!
“爹爹,女兒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要放過他!”我的耳朵在嗡嗡作響,青信的聲音似乎在另一個國度,“爹爹,我要和他單獨說幾句。”範雎看看將我圍著的士兵,揮了揮袖子,讓開身子,“且渠,”青信臉上慢慢的淚水,聲音竟也有一種我不曾聽過的悲涼,“此生,能認識你,已經足夠,……”青信將臉俯在埋在車窗的衣袖中,聲音哽咽得已經說不下去。
我的神思幾乎癲狂,隻剩下了一個念頭,無論生死,都要和她在一起,我緊緊的抓住青信的手掌,管他的秦王,管他的丞相,我隻要青信,隻要青信……等我醒過神來,隻看到馬隊的後影,看不到了青信,一刹那,我覺得天地都已經死去。渾渾噩噩,我不知道自己停留了多久,四周隻剩下了昏暗的暮色。
青信,我喃喃地說。可是青信已經不在身邊,被她的父親押回了丞相府。我不知道何去何從,隻依稀記得青信的話語,等你,我的心頭浮現的一絲亮光,青信隻是回府中養傷,也許,我現在隻能找我的姐姐和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