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前，還有什麼願望嗎？”老醫生摘下眼鏡，對麵前的少年說道。
這少年麵色青黑，身形瘦弱，卻偏偏穿了一件肥大的髒袍子。
“死前的願望嘛，還是有的。”少年用粗糙的雙手，撐著椅子站起來說道。
“我還想吃個大餐，要有厚切三文魚的。買個海景房住著，當然不是這裏的，要有藍天白雲比基尼。還要調戲個小蘿莉，推倒個女王大人，聽說蠻族姑娘身材都不錯。哎呀，不行，說好的要修煉成戰神，維護宇宙和平什麼的…這些，你都能幫忙實現？”少年說道。
老醫生嫌棄的皺了皺眉，說道：“小鐵匠，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隻剩一年可以活，居然還有心情玩笑。”
“我說的都是心裏話呀，這都是我的臨終遺願。”
“那你自己去實現吧，祝願你能命好實現其中一個。”
“好像一年時間確實太短了，如果隻能選一個願望，那我就選——做個壞人吧。”少年道。
“做個壞人……這算什麼願望？”
“因為我發現，通常壞人活得比較好，好人都是受罪受氣受欺負的。隻剩一年時間，我就索性去做個壞人吧。”
“你以為做個壞人這麼簡單？”老醫生扶著椅靠坐下，“做壞人，要麼你有錢有勢，要麼你有武力。但你看看自己，一個窮鐵匠，病入膏肓，哪有資格做壞人。”
少年沉吟了很久，說道：“老頭子，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少年抬起一隻手，看著自己枯瘦粗糙的手，說道：“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後麵這句話，他說的聲音很輕，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但老醫生還是聽到了。
“確實沒有辦法了。連你的心髒，現在都是髒的。除非讓戰神院的長老們犧牲壽元給你洗刷身體。但除非是親兒子，誰能這麼無私，何況你隻是個低賤的小鐵匠。”
老醫生眉眼低垂，說話間不帶情緒，仿佛是在挖苦著小鐵匠，但小鐵匠卻能聽出他話裏的同情和無奈。畢竟他找老醫生看了幾年的病，畢竟他們相識已久。更重要的是，老醫生跟他一樣，都是同樣低賤，生活在淪陷區的等死的人。
少年站起身來，忽然笑道：“不成，我還是不甘心，還是要去當個壞人試下，真的很好奇當個壞人是個什麼感覺。管他還能活多久，今天還活著，就先為著明天努力，終有一天……管他是不是會有‘終有一天’！既然做個壞人需要實力，那我就去提高實力，賺錢、修行，管他哪天死，管他能不能修行，管他賺多少錢。我不是為我死的那天活著，我是為明天活著，隻要明天能比今天好一點，這就夠了！”
“我現在就去為做個壞人加倍努力了！”說著，少年轉身就要離開。
“把診金結了再走吧。”老醫生低著頭，說道。
少年笑著轉身，從寬大的袍子裏摸了一通，什麼也沒摸出來，笑道：“哎呀，又忘帶了。下次吧，下次吐血或暈倒，反正還得找你。”
“下次你就死了，哪還有下次。”老醫生冷哼一聲。
少年攤開雙臂，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無賴。
老醫生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用去做壞人了，你本來就是壞人。照例，回去打個東西給我。這次我要一把匕首，下次來帶著。”
“老頭子你真棒！等著吧，保證高端大氣上檔次。”少年笑著，這就轉身走去。
少年走到門口，老醫生突然叫道：“小鐵匠，給你治了這麼多年病，還不知道你大名叫什麼。”
事實上，不隻是老醫生，鎮上的人恐怕沒人知道小鐵匠叫什麼，大家隻是叫他“小鐵匠”。十幾年前，戰爭收尾的掃蕩結束，一個老兵不知道從哪裏撿了一個孩子，在鎮上住了下來。老兵開了一間鐵匠鋪，大家就稱呼他老鐵匠，撿的孩子長大了也跟著打鐵，大家就叫他小鐵匠。
幾年前，老鐵匠過世，小鐵匠便自己打理著鐵匠鋪。在戰後的淪陷區長大，也注定活不長，於是更沒人會關心他的名字，或許他根本沒有名字。
老醫生開口問了少年的名字，又覺得自己好笑，搖頭說道：“算了。估計老鐵匠也沒空給你取名字。我知道你叫小鐵匠，你養了條大狗，這就夠了。”
小鐵匠轉過身來，說道：“我叫但丁。”
門外探出一隻大狗來，隻見是隻渾身黝黑的狗，狗是尋常的品種，隻是體型大些。它的右前腿動作稍顯僵硬，仔細看時，卻是金屬做的假肢，隻不過太髒太舊，跟他的毛發顏色混做一團，顯得不那麼紮眼。它的右眼正常，但左眼卻是金色的，仿佛一顆金屬的珠子嵌在眼眶裏。
這隻斷了一條腿、瞎了一隻眼，看上去有些可怕的大黑狗，委身來到但丁身旁，乖順的把頭靠在他腰間。
但丁摸摸著它的頭，笑著對老醫生說道：“它叫元寶。”
老醫生又戴上眼睛，瞄了一眼小鐵匠身旁的狗，說道：“它雖然殘廢了，但看上去要活得比你久些。你要死了，這狗我可以給你養著。”
大狗好像聽懂了老醫生的話，看了但丁一眼大吠一聲，仿佛在表示反對，又轉頭盯著屋裏的老醫生，喉嚨裏發出陣陣嘶吼，充滿了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