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房東大嫂騎著自行車趕來了,她一邊埋怨我傻,一邊把雨衣披在我身上。
兩條滾燙的熱流從眼角沿著臉頰呼呼淌過。我真的好想抱著她放聲大哭。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有這種情感體驗,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房東大嫂踩著三輪車在前麵,我騎著自行車跟著,忽然發覺自己連自行車都不會騎了,平時我騎得飛快,從沒有人超過我。而眼下,怎麼也不聽使喚。我隻得推著自行車走。
阿梅放下水杯,抻了抻裙子,似乎要抖落掉什麼。她把磁帶倒回來,重放。她告訴我她喜歡有一點音樂。
假如不是你再三要求,我決不會再提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用一句書上常見的話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老惦記著,一點兒意思也沒有。真的,我那麼癡心地愛他,而他卻選擇了別人。
現在,我仍然在那家廣告公司上班,經理待我很好,他以為我辭職去深圳是嫌待遇太低,還給我漲了錢。
我喜歡這個工作。通過我們的勞動,把一些精美的產品介紹給廣大消費者,用富有人情的語言或藝術性的畫麵送給人們一份溫馨。社會上有一種看法,認為廣告公司就是靠說假話騙消費者的錢,其實並不盡然。真正的廣告作品也是藝術創造,比如說,當你看見麥當勞那個金黃色的“M”時,是否感到爽心悅目。中國兒童之所以對洋快餐麥當勞情有獨鍾,我認為除了好吃之外,主要是那個優雅舒適的環境,那種安逸的情調,甚至那種顏色的搭配,符合人追求美好、溫馨的天性。
我的日常工作主要是接電話,打印文件,接待客人,到報社、電視台、電台等新聞媒體洽談廣告刊登事宜。有時,也陪客人喝酒。經理不善飲酒,攤上這種事,理所當然就落在了我頭上。
雖然我是北方人,又是個文弱女孩,卻天生有兩能,一能吃辣椒,二能喝酒。公司裏有一位同事,四川人,跟我比賽吃辣椒,結果甘拜下風。她說,她頭一回碰到北方人吃辣椒這麼厲害的。
另外,有一次,想起來特逗,山東來的一位客戶請我吃飯,不懷好意地企圖灌醉我。他要了一瓶二鍋頭,65度的那種,兩人平分秋色,一杯接一杯,快要見底的時候,他不行了,又抹不下男人的麵子,便推說上洗手間一去不返。此後同桌吃飯,這人再也不敢跟我喝酒了。
在客戶當中,什麼人都有,不過,一般還是很有分寸的,因為廣告公司畢竟不是娛樂場所,更多的是業務往來,在人際關係方麵協調一點就行了。至於男人們看見漂亮或者性情可人的女孩,動一點想入非非的念頭,亦不足為怪。自己心中有數就是了。
愛情這東西,我實在不敢再碰它,命中注定我不能有這種奢侈的享受。這之後,也有不少男子向我求愛,有的條件還很不錯,都被我婉言拒絕了。我說我還小,不想談這些事情。其實,是怕在舊痕之上再添新傷。
或許,再過幾年,我會找個人嫁了,穩穩當當過一份也許清貧卻不失天倫之樂的日子,但是眼下,我真的不願去想這件事。我覺得一個人這樣,挺好。自己掙錢自己花,無牽無掛。
有時候,我恍惚生活在美麗的夢中,然而,無情的現實常把這些美夢敲成碎片。老實說,在夢和現實之間,我不知道哪一個更真實。
我每天早上7時起床,梳洗完畢之後,騎自行車上班。路上得走將近兩個小時。
下了班,我就一身輕鬆了,什麼都可以不管,我東逛逛,西逛逛一個人悠閑自得。大街上燈火輝煌,車水馬龍,人流熙熙攘攘,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不知道別人怎麼樣。我喜歡這種感覺。我從小愛做夢,一些稀奇古怪的夢。
阿梅繪聲繪色地向我描述縈繞在她心頭的迷夢,臉上帶著一種夢幻般的表情。我宛若一個孩子一樣傾聽著,仿佛頭一回聽到這樣浪漫的幻想。
當然,我明白,這不過是一個青春少女向我講述的海市蜃樓式的夢幻,但是,我真的不忍心打破她的夢。
作為一個富有良知和熱情的人,當看見一個美麗、清純的小女孩,在陽光底下吹起一個個肥皂泡時,你怎麼會忍心將那些絢麗多彩的肥皂泡粗暴地撲滅呢?
麵對這樣一位內心豐富而又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不知道你作何感想。我隻是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泉水漂洗過一樣,變得那樣晶瑩、透澈。
在激烈競爭的社會裏,不少人的神經早已如牛皮筋一般堅韌。臉皮一天比一天厚,而心也一天比一天混濁。人世的滄桑和人情的炎涼,多多少少使人們變得麻木、遲鈍。
想不到在北京的蒼海裏,還遊動著這樣一條美麗的金魚,玲瓏剔透得像一顆玉石。
下午3時多,我跨出門,一束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滿文軍的歌聲在我背後溫馨的小屋裏輕柔地回響:
把愛全給了我,
把世界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