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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再生

啞鼓重新回到安倪的生活中時,她已經擁有很多條魚紋尾了。光這樣倒還算了,最痛苦的是,她有過不低於十次的機會,去攀附死神冰冷的雙翼。她腦子越來越亂,白天亂,晚上更亂,天氣再好,她都會在突然間產生一種被針刺了一下的感覺。偶爾,她也會在紛亂中回想一下過去,這個時候啞鼓純美的笑容就踉踉蹌蹌地閃現了,可是,它越來越空靈,幻象似的。誰叫安倪的感情經曆那麼豐饒呢?在啞鼓之前、之後,有太多的男性從她的生活中穿行過去,還都挺隆重的,沒有哪段情簡單得可以一言以蔽之。啞鼓對安倪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真的沒什麼。真要為那一段情找點特色的話,那無非就是:那段情的發生、延續,得益於安倪的生活因此獲得了一條茁壯而且對她有益的線索。因有那條線索存在,安倪在那一年裏活得相對自如了一些。在那一年稍晚些的時候,她得以獲得某種力量去和那兩個準女友絕交,對那個叫那木的準白癡持續的敲門聲置之不理,繼而幸福地跟他一刀兩斷。

當然也有後遺症出現過。有一個時候,促成安倪與銀淑蓮、意米結識的那個文學論壇裏出現了一個詆毀安倪的帖子。這篇不足一千字的帖子遣詞造句上有些粗糙,還有不下十個錯別字,一看就是一揮而就的。但它的粗暴程度卻叫安倪咂舌。這位網名為“轟炸2000”的網友在帖子裏大揭“某女作家”的所謂“老底”。他或她(它?)“揭秘”說,某位女作家是個性癮者,因為上了性的癮,早兩年,她就變成了一個艾滋病患者。得了艾滋病本不值得痛恨,可恨的是,這位女作家明知身患這種世紀絕症卻還是“狗改不了吃屎”,仍大肆搜捕男人,並且慢慢在心裏樹立了成為一個超級傳染源的邪惡目標。帖子沒點安倪的名,但它詳細地羅列了這位女作家的諸多特征:近年居住在上海、寫作十餘年、常發表她作品的那幾本冷門文學期刊的名字、某篇代表作的主要內容……不用深究,人們就能推斷出,這位女作家,就是安倪。這帖子發出不到兩分鍾,就有人跟帖讓安倪的大名亮了相。緊接著,就是完全針對安倪的抨擊、謾罵、詛咒和控訴了。等安倪自己在帖子發出第二日看到它時,它已被一家大型綜合網站如獲至寶地從浩瀚帖海中撿起來張貼到了這網站的首頁。接著下來,幾個門戶網站紛紛轉載,大大小小的網站再轉載、再加工後轉載,很快安倪就被世人矚目了,成為那幾日最具轟動效應的網絡紅人。

喔唷!安倪從未料及,她會以這樣一個方式獲得盛名。她還以為她會一輩子隻能被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呢。說心裏話,她還真的不喜歡做一個被太多人知道的人,因為在她看來,那本身就是件特別恐怖的事,她歸根究底還是最喜歡波瀾不驚的寧靜生活。安倪很恐懼。開始,她還挺鎮定的,一動不動地坐在電腦前,瞪著滾滾湧出的無數關乎她的帖子,看西洋鏡似的,有種置身事外感,不怎麼上心。有一個夜裏,她連著做了幾個被射殺的夢,驚醒過來後嚇得渾身打戰,接下來幾天,恐懼便穩固地占有了她。她什麼也幹不了,隻能一個人待在房子裏思索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這個帖子的來曆。有一日,她還發了不高不低的燒,渾身酸痛,昏頭昏腦地到處找水喝,差點誤喝掉一碗白醋。銀淑蓮是帖子出現後第一個打電話給安倪的人。她頗為體貼地詢問安倪有沒有什麼事,要不要她過來幫她渡過這個難關。以安倪的敏銳,馬上從銀淑蓮的語氣中悟出了一絲線索。銀淑蓮不會就是那個匿名發帖人吧?想一想啊,就銀淑蓮的嫌疑最大。為什麼?首先,她不是個有道德感的人;其次,她一個月前剛對安倪進行了一次嚴肅的責問。當然了,正是這場責問,導致安倪痛下與她絕交的決心。銀淑蓮那次責問的主題是:安倪為什麼要到處說她的壞話?這責問是叫安倪心虛的,的確,她跟意米說過銀淑蓮的壞話。但是安倪不想跟銀淑蓮辯解。太不想了,她不想費這個勁。又怎麼樣吧?說到底她又不是空穴來風,不是胡編亂造,你銀淑蓮有膽量做文壇垃圾就沒膽量聽一兩句難聽話嗎?要混文壇,沒這種便宜事。需補充說明的是,那陣子銀淑蓮真讓人不可小覷,她花了三個星期寫了個長篇,竟然真的很快在文壇鬧出了點小動靜,還有不少小有來頭的人挺像那麼回事兒地捧她的臭腳呢,真不知道這個連風韻猶存都談不上的女人,是怎麼跟這些人拉上關係的?銀淑蓮還真一下子小小發達了一下子。她有本事攀著這次的小發達,抓獲更多的小發達,最終大大地發達。安倪相信,她有這個能力。安倪恨的是意米。這個嘴巴漏風或喜歡故意讓嘴巴漏風的女孩,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