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林安好覺得馮希源講述得很空洞。
什麼是眼神顯得不在意識上?
此時此刻,她完全明白了。
太可怕了,被這樣一個眼神不在意識上的人盯著的感覺太可怕了。
林安好能明顯察覺出,她在對方眼睛裏,不是一個活人,她是一具屍體。
而這具屍體,是這名患有嚴重精神分裂的醫生,手裏的實驗道具。
眼淚一下子掉下來,林安好像一頭被人釘在砧板上的魚,拚命扭動身體,想要掙脫。
看見林安好這個樣子,醫生顯然很興奮。
他連手裏的電鑽都來不及放下,一步步向林安好走過來。
林安好的魂都要被嚇掉了。
這家夥要幹嗎?
他是準備在她腦袋上鑽幾個窟窿,還是打算用手術刀也給她開膛破肚?
走開變態,不要過來,走開!
她在心裏呐喊,嘴巴卻說不出話。
她啞巴了嗎?
馮希茜給她吃了什麼?為什麼她不會說話了?
終於,醫生走到了林安好麵前。
看見林安好睜眼醒過來,他似乎很開心。
伸出血淋淋的手,他想摸一下林安好的臉。
但在手指即將觸碰到林安好時,他又停下來。
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手套,他顯得有點遲疑。
過了幾秒鍾,他突然把手套脫掉,隨手扔在地上。
然後,他把防護眼罩和口罩也取了下來,就這麼怔怔地看著林安好。
林安好的頭皮一陣陣發麻。
這個人,這是個男人。
他看起來不年輕了,大約四十多歲,但他的眉眼,隱約有馮希源的影子。
他很白,慘白。
如果不是因為臉色太差,不像活人,男人應該算是長得很好看。
但他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像小說裏的吸血鬼。
他是……誰?
信息量實在太大,林安好還沒回過神,男人突然低聲喚道:“若卉!”
下一秒,他居然俯下頭,用臉在林安好的臉上輕輕蹭起來,像隻撒嬌的小奶狗似的。
如同被一萬伏的高壓電突然擊中,林安好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
若卉?媽媽的名字,媽媽就叫若卉。
這個和師父長相至少五分相似的男人,他是誰?
他跟媽媽,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為什麼用這麼親昵的動作對待自己?
他是不是,把林安好當成媽媽了?
“若卉?”仿佛陷入了某種夢魘,男人的目光空洞,表情欣喜又痛苦,他一下一下蹭著林安好的臉,“你終於回來了。你原諒我了嗎?我一直在等你啊若卉。現在你回來了,那我帶你去極樂世界好嗎?我們一起去極樂世界,就我們倆。”
太可怕了。
這樣被一個精神病患者親昵實在太可怕了。
腦子裏仿佛有什麼破土而出,林安好根本不敢繼續往下想。
就在她的思想即將陷入遊離狀態時,男人手裏突然多出一支注射器。
他看了林安好一眼,微笑著把針頭紮進自己的血管。
看見注射器裏淡藍色的液體被一點點推進男人的身體,林安好的心髒差點從嘴裏蹦出來。
這家夥要自殺嗎?
死吧,趕緊死吧!管他是誰,管他跟師父有什麼關係,這家夥絕對腦子不正常,林安好不要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不要在他手下變成一堆碎肉。
還沒來得慶幸,男人就把注射器從自己手臂上拔出來了。
然後,他衝林安好笑了一下,低下頭,在林安好的額頭上親了親,沒有一秒鍾停頓,異常嫻熟地把針頭紮進了林安好的血管,仿佛,已經這麼做了一輩子。
驚恐地看著剩餘的淡藍色液體被男人推進自己血管裏,林安好的眼淚瘋狂地飆出來。
他給她注射的什麼?
毒藥還是毒榀?
她不想死,去他媽的極樂世界,她不要跟著這個腦子不正常的老男人一起死。
她要回家,她要見梟旭堯。
旭堯,救我,快來救我旭堯。
我不想知道真相了,我隻想要你,你快來救我,抱緊我,我害怕!
仿佛看不到林安好臉上的驚恐和淚水,男人爬上床。
他在林安好身邊躺下來,輕輕抱住林安好,用夢囈般的聲音在林安好耳邊輕輕哄騙:“若卉,睡吧!我們一起睡,這是一場無比美妙的夢,我們永遠也不醒來,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睡吧,睡吧……”
男人的聲音像催眠曲。
不知道是被他的聲音蠱惑了,還是藥物起作用了,林安好的眼皮又變得沉重起來,越來越重。
最後一點意識消失之前,林安好聽見房門開了,聽見了腳步聲。
她多希望此時此刻能看見梟旭堯的臉,師父的也行,哪怕是慕天佑,都好。
但沒有。
腳步聲漸漸走到床頭,林安好看見了馮希茜的臉。
那樣的得意,那樣的獰笑,那樣的瘋狂。
是的,瘋狂。
在馮希茜眼睛裏,有著和男人一模一樣的“眼神顯得不在意識上”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