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琛微微抬眼看一眼他,打斷了他,說道:“先生一心為國,我斷不會不遵他的囑托,我隻是……我隻是……我……知道的!先生的後事執太師禮辦,我……暫時不走,留下來幾日……什麼是同息蠱?你可知道?”
潘一智想不到他突然一個大轉彎問了這個問題,但鬼賀一族的事,他自小也是知道一些的,還是細細向他解釋了。他並不知道段琛向潘先生求娶祁華的事,自然也不明白段琛正是因為不明白同息蠱,才會在潘先生靈前答應得那麼痛快。
段琛不聽還好,聽完了,整個人便完全不一樣了,他癡癡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潘一智怎麼喊他他都沒有回應,潘一智自己心中也是傷心難過得不行,看他這樣,歎著氣去辦父親的後事了。
段琛的腦子停留在同息蠱這件事上,之前連潘先生說‘華兒不成了’時還尚存的一息希冀,此刻也仿佛一點一點離他遠去,同時也帶走了他全部的思想與力氣。
他無法讓自己相信,自己的無限念想,在此刻全部成了灰燼,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眼前,全部是祁華曾經的笑臉,穿著小男童短褐精靈古怪的笑,穿著藍色衣裙如鮮花般燦爛的笑,紮了男子頂髻狡詰的笑,坐在船頭溫柔似水的笑。
他的耳畔,全是祁華的笑聲,銀鈴般的,短促的,毫不做作的笑聲。
那笑,和笑聲一起,緊緊地纏繞在他的心頭,一圈一圈的把他圈起來,圈的緊緊密密,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想,無法逃離,他也不想逃離,他想一直一直這樣聽著她笑下去……
燕白不敢離開段琛,也不敢上前勸說。連他聽說這樣的噩耗心中也傷痛的如裂了條大縫,何況主上?
他對陶娘子的思念,他的鍾情,自己都看在眼裏,盡管他早看明白了,陶娘子並不把主上放在心上,可這又有什麼要緊呢?主上是將來的皇,隻要陶娘子成了他的後,自然便心係於他了!陶娘子聰慧心細,有她在主上身邊,連自己都可以省心不少!所以很多事他都樂見其成,他也十分願意主上這般鍾情於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娘子!
可是現在……要怎麼辦?主上的心要怎麼收回來?主上……還有心嗎?
段琛傷痛噬骨,呆怔著在那外間的榻上呆坐了一夜。任憑處理潘先生後事的人在那邊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吵吵鬧鬧,他恍如未聞般的不說不動。
燕白搓著手圍著他轉了無數圈,潘一智心中疑惑他竟然對自己的父親還有這樣深的感情?反倒十分不忍心的上前來勸說了幾次。可是段琛根本不理他,也不看他,潘一智隻好忙自己的事去了。
待到淩晨,卻又是一樁大事發生,才驚擾到了段琛似的,最終讓他站了起來,指使著燕白找了得力的人來幫著潘府處理事務,自己卻搖晃著坐了馬車,堅持回了如今的南霞都城——建州。
因為這大事,也讓潘一智徹底崩潰,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因為,下人們忽然發現,玉蟬在房間穿戴整齊,吞金而亡,竟然隨潘先生而去了!
一夜之間,潘一智痛失父母,連視同親生的外甥女兒也不在了,潘一智連哭都不能了,他隻覺得自己真是從此孤零零一個人了!
等到將潘府裏的事情全部處理完,都將近八月底了。
段琛中間來了兩次,商量著潘先生死後哀榮的各種大事,也傷心地告訴潘一智,自己派了幾撥人馬,四處尋找也沒有祁華的下落。
他多喝了幾杯,一聲聲喊著潘一智舅舅,哭著訴說自己的思念和傷痛。潘一智才知道,原來父親還曾答應過段琛可以向祁華求親三次的事。
潘一智猶豫再三,最終沒有將黑霧林中,所見的大原太子和自己外甥女的情投意合告訴段琛。
唉!人都死了,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無非是徒惹傷悲而已,就讓他留個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