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梨驚魂未定地看著幽靜的樹林,試圖理清楚自己的思緒。
剛才到底是真看見了人臉,還是自己的幻覺?
這時入口處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看見湛溪衝了進來,抓住蒼梨問:“發生什麼事了?”
那指尖的冰涼透過薄薄的衣衫抵著蒼梨的胳膊,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抬起頭來看著湛溪關切的眼神,心裏卻湧起一股酸澀,搖了搖頭,本想說“沒事”讓他放心,話到嘴邊卻是一句:“皇上,你怎麼也在這兒?”
湛溪見她麵色不好,可說話好歹還有底氣,知道隻是受了點什麼驚嚇並無大礙,於是鬆了口氣,說:“朕剛好路過,聽到裏麵有叫聲,所以進來看看。”其實從音色裏,他已經辨識出蒼梨的聲音,卻刻意沒點破。
“哦。”蒼梨低聲響應了一句,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隻能低下頭。
湛溪從小順子手裏拿過披風來,輕輕披在她肩上,說:“天氣暖和起來了,可是你身子還得再將養一段時日,要好好保重。”
蒼梨抬起眼眸看著他,卻恍惚地看到了不一樣的畫麵,視線好像借著月光穿越回到數年前,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母後站在院子裏,披著一身金色的陽光。老嬤嬤走上前為她披上一件披風,也是說:“娘娘,你最近身子不好,還是多穿點吧,小心別著涼。”母後淡淡一笑,說:“從前皇上也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可是他自己卻不懂得照顧自己。也不知道現在他……”
“娘娘……”老嬤嬤抓住母後的手,目光裏忍著淚水,“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您就不能為自己多想想嗎?如今的皇上,已經不是以前的皇上了!”
“是,他還是。”母後卻執著地說。“皇上,仍舊是心係家國的皇上,為了國家的穩定,就必須有犧牲,哪怕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也得舍棄。這才是我心目中的皇上。”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目光仍是堅定的,卻透露出一絲落寞——落寞而已,不是悔,更不是恨。
“即便是為了朝廷,可皇上對娘娘如此狠心,您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恨嗎?”老嬤嬤痛心地說。她見過皇後曾經得到的寵愛,所以才替她如今的落寞感到心酸。
“恨。可我隻能恨我自己,雖然身為皇後,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卻不能平衡自己的丈夫和家族之間的關係。是我無能,才會讓皇上陷入兩難的境地,也讓整個家族劫數難逃。我也恨,從今往後再不能陪伴皇上左右,做一個賢內助,替他分憂。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緣無份。”母後說著,一行清淚劃過臉龐,在陽光下,模糊了躲在裏屋門後的小蒼梨的視線。
那個時候,她不能明白母親和嬤嬤說的話,可是當她此刻看著湛溪的時候,那一瞬間的場景劃過腦海,她好像終於明白了母親眼淚裏的意義。
因為愛他,所以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也就包括他心中的江山。
蒼梨心裏好像有一根弦被撩撥出一聲驚心動魄的顫音,讓她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原來……原來一直沒有明白的道理,母親早就說給她聽。她睜著眼,眼裏蓄滿了淚水。若是母親知道她正在重複著母親從前的道路,會是怎樣的態度?
湛溪看蒼梨情緒不對勁,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沒有。”蒼梨回過神來,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她莫名有些緊張,趕緊去拉開湛溪的手。她溫暖的手心和他冰涼的手掌,好像火種遇到冰山,一瞬間爆發,將要噴薄而出。她驚慌失措地放開他的手,卻反被他一把抓住,將她的手緊緊握在寬厚的掌中,緊到似乎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手心裏的紋路。蒼梨抬著頭愣愣地看著湛溪,看著他眼底的點點星光。
“朕送你回去。”湛溪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就往玉茗軒去。
蒼梨有些踉蹌地跟著他的腳步,卻感覺到他的手心慢慢地溫暖起來,漸漸的,這種溫暖傳到她的心中。她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喉嚨裏哽咽著,一路無言。就這樣在月光下並肩同行,有他牽著她的手,一直走下去,該多好。
湛溪微微上揚的嘴角,被月光勾勒出銀色的弧度。不知為何,竟然感覺到從所未有過的溫暖。她的手掌,還有她的心,是溫暖的源泉,當他以為自己深陷冰川的時候,她這顆火種在冰山底下發光發熱,融化了冰,也融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