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浮影,在蒼梨安靜的側臉上流淌,她偶爾會皺起眉頭,露出一絲噩夢困擾般的惶恐和痛楚。
湛溪握著她的手就更加緊,似乎要通過這樣的舉措給她一點力量,讓她的肩膀停止顫抖。看到她皺起眉頭的模樣,湛溪又不免想起她說的那番話。這樣,眉頭會很累的吧?多孩子氣的比喻,卻讓湛溪啞然失笑。那樣淡泊如水的她,卻要經受塵世的這番困擾,說到底,也有他的責任。他遲疑著抬起手來,用指尖輕輕撫平她皺起的眉頭,就好像許多次撫摸著那隻玉像的臉。
小順子進來,看了一眼皇上,低著頭為難地說:“皇上,花嬤嬤來了,說是太後宣您去康寧宮。”
湛溪目光一凜,卻隻是淡淡地答道:“知道了。”他扭頭看著蒼梨,替她蓋好被子,起身走了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對蓮蓉囑咐說:“好好照顧你家主子,沒有朕的命令,不許任何旁人打擾,明白朕的意思嗎?”
蓮蓉堅定地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湛溪這才放心去康寧宮。不過他一早就打算過去,隻是蒼梨一開始情緒不穩定,為了照顧她走不開。現在太後差人來宣,也在他料想之內。
康寧宮燈火通明,似乎沒有休息的傾向。
太後半倚在臥榻上,飲了一口茶,抬頭看向皇帝。
“來了?”
“母親這麼晚了還不休息,不知是有什麼要事召見兒臣?”湛溪並不想多繞彎子,直接引入正題。
“哀家聽說皇上去了玉茗軒?”太後用貌似疑問的口氣說道。
湛溪瞥了一眼旁邊低著頭的麗昭儀,說:“怎麼兒臣每次去玉茗軒,都會讓太後緊張得親自過問?”
“你明知道哀家說的是什麼。哀家讓羅更年將憐貴人禁足,方便調查通敵一案,你身為皇帝豈能私行偏袒?要是被諸大臣知道,皇上要如何向天下信任你的忠臣和百姓們交代?”太後威嚴地說。
“母親是在說笑吧?朕身為皇帝,尚未聽說通敵一案,又如何來交代一說?”湛溪故作疑惑地說道。
太後一頓,含義頗深地看向湛溪,說:“這件事哀家還未來得及告訴皇帝。原本打算刑部有結果之後再告知皇帝結案,免得皇上感情用事,橫生枝節。誰知哀家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也就是說,母親是故意瞞著朕?”湛溪隱藏著情緒,語氣卻還是透露出輕微和質疑,連稱謂也有了變化。
“談不上故意。不過皇上最近的表現,實在是讓哀家很失望。”太後岔開了話題,言語間充溢著對皇帝行為和態度的不滿。
“如果母親是指憐貴人,那麼請恕兒臣直言,並非兒臣偏袒,而是母親容不下她。不過她畢竟是和親公主,關係著兩國邦交,還請母親放她一馬,別再刻意為難她了。”湛溪有些無奈地說。
“為難?”太後挑眉看著皇帝,“這麼多年來,哀家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為了皇帝,為了我北朝的江山?哀家不過依據後宮規矩行事,她若是行為檢點,哀家何苦為難她?難道在皇帝心中,哀家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母親的心,兒臣都明白,可是在對待憐貴人這件事上,兒臣卻不能苟同母後。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母親與兒臣有目共睹,她不過是白白充當了後宮爭寵的犧牲品。想必後宮的事情,母親比兒臣更清楚,憐貴人是黑是白,您一眼就能辨認,不是嗎?”湛溪反問道。
“可這一次不同。這可是通敵叛國之罪!憐貴人原本身為南朝公主,她有足夠的動機和嫌疑,難道皇上就能保證這也是誤會?”太後拋出了殺手鐧。
“是不是誤會,朕自會調查清楚。通敵叛國乃牽扯國本之大事,雖然涉及後宮,但並不該由後宮染指。所以母親還是將此事交給朕來處理,免得影響母親的名譽。”湛溪反過來將了太後一車。
太後一愣,半眯著眼眸打量麵前的皇帝,那張俊朗的麵龐再不似從前充盈著稚氣,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可畢竟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即便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也能猜到他想要什麼、想做什麼。若是這時候由著他去,那麼自己這個太後今後哪裏還會有說話的餘地?她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依舊用不緊不慢的語調說:“此事自然應當由皇上和刑部調查清楚。但這件案子是哀家親自下令抓捕疑犯,即便是刑部調查,也是要通過哀家的,不如就趁著皇上也在,就在這康寧宮斷個明白。”
湛溪輕輕蹙眉,看來太後是不肯輕易放手了,再爭執下去她也會有無數的理由來辯駁,還不如順了她的意。湛溪說道:“說來也是,既然母後是最先知道此事的人,那麼兒臣也應當從母後這裏了解情況。母後口口聲聲認定憐貴人與通敵叛國案有關,不知有何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