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時間到了“時間到了——”
“呼！”蕭桐挺身從床上彈起來，渾身大汗淋漓，不住地喘著粗氣，一顆心還在“砰砰砰”地狂跳不停，耳邊似乎仍回響著那若有若無的呼喚聲。房門被人推開，與他同租一間公寓的室友李國方探頭進來道：“醒啦？”
蕭桐含糊地應一聲，他兩手反托在身後的床上，定了定神，道：“剛剛是不是你把我叫醒的？”“我？沒有啊，我剛去買了早點回來。”李國方說，他打開門走進來，看著蕭桐，道：
“又做那個噩夢了？”“嗯。”
“是不是到心理醫生那兒看看會比較好？”李國方擔心地看著他道，“一連三個月都做同一個夢，會不會是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蕭桐半年前剛從一個服裝工廠技術部門辭職出來當了個保險經紀，這份工作收入雖然很可觀，精神壓力卻很大，拉不到保險就沒錢可拿，所以他的神經常常都繃得緊緊的，時時刻刻如臨大敵，李國方曾經開玩笑地說他已經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地步，總有一天會崩潰。果不其然，從三個月前開始，蕭桐就每晚都做同一個噩夢，仿佛夢裏有人不斷地在呼喚他，等到醒來卻又完全不記得夢裏是些什麼。三個月下來，蕭桐睡不安寢，整個人都足足瘦了一大圈。李國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多次要他去看心理醫生，他都不肯去。
今次當然也不會例外。蕭桐搖頭說：“用不著。我的工作很順利，根本談不上什麼壓力。”這話倒是不假，他人長得帥，風度翩翩，口才很好，做事情又有一股子鍥而不舍的勁頭，業務常常都做得成功，在工作上走勢是十分好的。
“可是，不會無緣無故一連三個月都做同一個夢啊！沒道理的！”李國方道。蕭桐伸手撫了一把頭發，拿到眼前一看，滿手的汗水，李國方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問道：“你常常是這樣渾身大汗地驚醒，夢裏的情形是不是很可怕？”不待蕭桐回答，李國方又道：“對了，你說過每次都記不起來的……”
“這兩天開始可以記得一些東西了。”蕭桐悶聲回答。
“哦？那就是說，有進展了？是些什麼？”
“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到了？上班不是還早？”李國方莫名其妙。“夢裏就隻有這一句話，‘時間到了’，不斷地重複。”
“時間到——了？”李國方沉吟著，突然抬頭道：“會不會是你欠了人家一屁股債，自己刻意要忘記，潛意識裏卻忘不了，不斷浮現出來催你還債？”
蕭桐白了對方一眼，撩開薄被下床，沒好氣地道：“你的想象力還真不是普通的豐富。”他從衣櫃裏拿了幹淨短褲和睡衣，走進跟臥房相連的浴室裏去，關上了門。李國方嘿嘿地笑著：“過獎過獎，咱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嘛，不豐富點還行？”他是科幻小說作家，整天構思的就是些玄奧虛幻的東西。插科歸插科，他還是忍不住提高聲音又問道：“那說這話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不知道。”蕭桐的聲音從浴室裏傳出來，有些悶悶的。
“不知道？你不是不斷聽到那個聲音嗎？為什麼不知道說話的人是男是女？你該不會做人混到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吧？”“去你的吧！”蕭桐在裏頭罵道，“你不是說潛意識催我還債嗎？意識還能分辨出男女嗎？”李國方愕然。仔細想想，蕭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人之所以分得出男人和女人的聲音，大致上是因為聲帶的不同，男人發出的聲音渾厚，女人則比較尖細，頻率不同，聽在人耳朵裏就有差別，這在聲學上是很容易理解的，但如果是一種意識，一種想法，那應該隻是腦電波而已，男人的腦電波跟女人的腦電波即便有不同，卻也沒有任何科學上的證據可以證明人可以由接收到的他人的想法而得知對方是男是女，畢竟人類是靠聲音語言而不是靠意識腦電波進行交流的。
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不是很精確，亦不遠矣，人絕沒有可能在夢境中想象出不存在的事物，夢裏的事情或許很破碎，但必然是曾經在日常生活中出現過的，或是遇到過的事情的片段，蕭桐不知道在夢裏“說話”的人是男是女，一個可能是他忘記了，另一個可能則是，他夢裏聽到的，真的隻是“意識”而已，而不會是“聲音”。而“意識”能被“聽到”，除了是他自己發出的這股信息，別的無從解釋。
想到這裏，李國方怪叫起來道：“不得了，蕭桐，我看你是有雙重人格的吧？另一個你在夢裏跟你說話？”
“神經病！”抽水馬桶衝水的聲音響起，蕭桐打開了淋浴器，說話的聲音也因水聲而顯得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
“真的，否則解釋不通啊！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白天從來都不曾聽到有人對你說類似的話，根本就無從夢起，那麼除了你自己對自己說，還有哪種可能？”李國方認真地道。
蕭桐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他不再說話，很快地洗完澡，梳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令他驚訝的是，李國方仍然呆站在那裏，不知道想著什麼。蕭桐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別發傻了，回去睡你的大頭覺吧，小心睡眠不足晚上起不來，進度又要受影響。”李國方是典型的夜貓子作家，要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靈感泉湧，白天是他睡覺的時間。通常蕭桐早上醒來，恰好是他結束一晚上的工作，關掉電腦出去早鍛煉的時候，所以兩人的早餐都是由李國方張羅的。李國方大概真的被剛才的想法觸動了心中靈感，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含糊地應了一聲，任由蕭桐推他進他自己的臥室裏去。
蕭桐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上線收郵件，這個習慣他從念大學的時候就養成了，做上保險經紀這份工作之後，又訂閱了大量關於經濟類的郵件列表，每天光看這些東西就要用去兩個小時。
收完郵件，正待下線的時候，他的sscq（全稱superseekyou，一種類似於icq的網絡傳呼機軟件）彈出一個message道：“ares，你在嗎？”他一看，是他以前那個服裝工廠的同事，計算機中心的管理員阿光，他高興地回一條message道：“阿光，是你啊，你在廠裏？”
阿光立刻回他一條信息道：“叫我id！你馬上偽裝一下你的ip，我要私下告訴你一些事情。”
蕭桐不解地問道：“我們現在不是單對單嗎？還不算私下？還要偽裝ip？到底要幹什麼？……你在家裏！”他打完“到底要幹什麼”一句，恰好阿光送過來一個要傳送視頻文件的強行請求，他機上的sscq立刻自動打開了預裝的realplay20.0軟件。
蕭桐立刻就知道阿光是在家裏了，因為作為硬件發燒友的阿光隻在家裏購置了錄像、實時製作和通過網上傳送的設備，工廠是不會允許他買那種昂貴且與工作無關的機器的。阿光喜歡以那種簡陋的圖象來提前享受可視電話的便利，蕭桐以前也曾經跟他試過可視式message交流，但公司網絡的帶寬不夠，圖象傳送起來斷斷續續的，視覺效果也不好，所以蕭桐並不是很熱衷這種東西。為了避免阿光再要玩這種遊戲，他索性把自己sscq上接受視頻文件這一項設置為自動婉拒。現下阿光繞過係統設置強行把文件傳進來，當然是利用了某些黑客軟件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