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躲?”珂敏自己也被冷寂的血湧如注給嚇壞了,紅著眼睛顫抖著問他。
“你有意要傷我的話這劍隻怕經不住我這輕輕一握,就早已將我殺死了。”
“別再岔開話題了,你明明早就看到了我帶著刀入席,卻不準許奕攔我,你是不是想故意尋死?到底為什麼不躲開?以前你是如此,現在你居然還是一樣,不願意承受的話那麼你可以逃走啊,何必要留下來看這一切發生在你身上?!”
“命,天命如此,你珂敏也好,我冷寂也罷,怨不得由不得,隻能順之聽之。你以為你有心反抗就有能力承擔這之後的後果?李將軍和你一家族人的死,也許是你此生最黑暗的時刻,然而對我來說卻隻不過是早已預料卻無能為力的悲劇之內的一個環節罷了,我無意傷你更以為諾大一個王府可以給你一點安心的感覺和一個棲息的地方,我錯了。”
“命?哈哈……冷寂,你是否終於無話可說到了隻敢用老天爺來騙我的地步?你就這麼點本事麼?七歲那年,你曾將我說的啞口無言,那雖然讓我覺得難受羞辱,可我倒也佩服你敢說敢做,可今日我發覺恨錯了你,你不過是個聽天由命的可憐蟲罷了,而你的天就是你自己,你永遠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天真的以為不作為便是拯救!
你將事事歸結於天命所為,輕而易舉的挑掉一切因你而起的災難帶來的愧疚。對,不是你使詐施計讓我嫁給你,是天!不是你要做皇帝,是天!所以你沒有欠下過任何人,沒有做錯任何事,這都是天命,是定好的,所以你沒有錯,也不曾覺得自己錯了是麼?還是你覺得你這麼受我一劍便可以使你還清了所有對我滿門的愧疚,日後你就在也不必對我負責了?”
回應她的隻有一聲更比一聲沉默下去的回聲。
她不止一次對冷寂這樣說過,說她不會記得過去的事,更不會在意了。
但終究還是她自己看不開,所以這樣的她才不足以說服他去悔悟吧。
當時,珂敏早該明白,他雖然不和自己厭惡的那些宮中人是一丘之貉,卻也同她一樣逃不出六年前宮裏的巨變帶來的陰影。
冷寂這些年來的不反抗,後來珂敏獨自留在王府裏的時候,她也曾想過,或許他也有苦衷,或許等到他終於想通從悲傷中回過神來之後,他就會和以前一樣朝氣蓬勃。
原來……原來站在那與天齊高的雲端,也未必能隨意所欲的任意妄為。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萬人空巷的大英雄,那個為了這個國家征戰多年,心中隻想著要為天下蒼生謀求一個公平的人,那個原來珂敏一度以為掌握著權利的人,竟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決定。
不僅僅是他,幾乎在宮中的人地位不論高低,都是如此,如動物一般嗅覺敏銳,一有些風吹草動都要立刻起身自衛,凡察覺到自己有可能會處於陷阱,皇宮大到可以一口吞沒了所有人的心,外頭的人想拚命進來,裏頭的人卻想出去。誰也不知道進去了,便是連喜怒哀樂都由不得自己了。誰又想得到,其實他們縱埋怨的上蒼何其公正,給你一樣便也奪走你一樣,你若要拿你沒有的和別人那就是不公平。
想他冷寂曾是個何等睿智的人,不僅有著高深莫測的武功,還能夠洞悉人的心理通曉謀略兵法,世上之事沒有他所不知,也沒有他所不能的,那時與他交手的對手大概都不算輸的太冤,輸給一個人中之龍有何不可?
仔細想下去,盡管冷寂沒有真的故意害過什麼人,更不和他的兄弟一樣早早卷入了戰爭中,為了利益將人命看得不值一錢過。但是為他而死的人終究算不得是少數。
這兩種選擇無論如何不同,其實都應該算是在害人。
她不明白生而為人為何要互相爭鬥直至對方倒下才可收手。
其實人生,不論輸贏長短到頭來也逃不過非生即死的命運,若是她能夠早早想到他曾經這樣的想話,是否那些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宮闈爭鬥在她看來,就如幾個孩童圍著一個陶罐子,用樹枝逗弄裝在裏頭的蟋蟀,幾次見到蟋蟀快要爬出來的時候卻又被那一雙雙手,她是個旁觀者,隻是呆呆在一邊也是親眼目睹了全部的過程,眼看著蟲子從一開始鬥誌昂揚最後徹底放棄不再前進,硬生生被逼死在罐中。可她即便同情這畜牲,卻也未必能夠了解身在陶罐中的痛苦。
許奕進來的時候,看到胸口被鮮豔的血跡染透的冷寂,嚇得直冒冷汗,而兩位當事人,珂敏、冷寂,倒和沒事人一樣看著許奕,似乎像是被人掏空了靈魂似的。
許奕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強烈的反差令他這個身經百戰的一員猛將都有些吃不消,他見過死人也見過受傷到樣貌可怖的人,卻不曾見過肇事者和受害人能夠這麼淡然應對事情發生的,就好像……好像他身上流的不是血,而是他不能流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