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愛?”劉太後忍不住冷笑起來,“你們幾個站在這裏,說是要求哀家為大夏主持公道,可你們可曾注意過,一開始你們喚哀家做太後之時有多麼自然麼?這說明誰當了皇帝也都是一樣的,你們 今日稱他為陛下,明日風水一轉也可以立即喚別人為皇上!你們不滿意的隻不過是哀家的兒子冷鏡罷了!
因為他是許多皇子裏最沒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一個,可天不隨人願,老天爺都在幫著我兒登基稱帝。如今木已成舟,還有什麼好說的?難不成你們忘了那位嶺南王爺的下場了麼?起兵造反?妄圖改變已經定下的事,結果呢,他全家除了一個幼女之外全都成為他的陪葬品。還是哀家小覷了你們的心思,站在這裏的人當中是要有人準備接過嶺南王未完的遺誌的話,那哀家也不會阻攔,隻是誰要敢再打擾頤康宮的清淨,下場就會和那些叛國的逆賊同處,一家團聚,在地府也不會孤單!”
“對了,”太後頓了頓,忽的想起什麼,“正好說到大統的問題上,哀家還有話要跟你們聊聊,當初先帝金口玉言,清清楚楚的昭告了天下,立刻了我兒為太子,試問諸位,如今先帝駕崩,皇太子緊跟著繼位,這有何不妥麼?”
誰也沒有想到,當年如此英明神武的冷隆,卻因為對冷寂的過份保護反而失去了可以最能推翻冷鏡的理由。
當初那個讓冷鏡在無數夜裏恨得直發抖的真相,那會兒,卻成為了他稱帝必不可少的正當理由。
所謂世事難料,大概也不過如此,沒發生之前隻能猜出個大概來,發生以後無論所想的跟你預料的有多大差別,身上就會出現無比強大的力量,但他不是教你反抗,而是接受。
不管多麼意想不到的事,接受之後就會發現它也不過爾爾。
“你不必再說這麼多借口,誰不知道當年先帝會冊封他為太子,是為了保全九皇子的安全,不管旁人如何畏懼你們母子,我們可不怕!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你當初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宮嬪,如今不過借著逆子在我們麵前耍耍威風,難怪先皇對你冷漠至極,定是早看透了你的無德本質,可憐餘妃母子,分隔兩地不說還要看著你們這種敗類鳩占鵲巢!哪怕我們今日要身先士卒那也無妨,因為蒼天會一直看著你們,看你們是如何盜取了別人的江山,一直到你們母子都遭到了應有的報應為止,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亡魂都不會散去!”
領頭的老臣當時頗為激動,也是明白了自己恐怕不能從劉太後處得到半點幫助,所以幹脆一了百了講心裏憋了好久的真話說出,劉太後這裏已是他們最後的一點希望。
這點最後的希望破滅之後,連絕望都沒有剩下,隔日便是冷鏡登基的日子,也再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成為新帝。
“來人啊!將這幾個大膽的奴才給哀家拖出去斬了!”
底下的大臣紛紛嚇的求饒,除了站在最前麵的那個,還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劉太後認得他,他是前朝史官,與嶺南王有著不錯的交情。
“哀家願意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肯如忠心與先皇那樣為我兒效力,此事不僅可以既往不咎,哀家還會給你加官進爵……”
“太後?哈哈哈……哪裏有太後,我隻看到一個自欺欺人的老婦人,和那時時刻刻纏繞在她身後的冤魂!你以為我是什麼人?與你一樣為利甚至可以眼看著兒子弑父的人?寧可枝頭抱香死,不願吹落北風中。我們大小還算得上是個文人,今日不能改變什麼壞事,那也隻好保全我僅有的氣節和忠心,那是我留給先皇的品德,更是您的兒子不配擁有的,我不會詛咒你們,但我死後一定會在皇宮裏遊蕩,看你們如何覆滅了這大好江山我才放心!!”
“拖出去!快將這滿口胡言亂語的瘋子給哀家拖出去處死!”
這大概是劉太後的那點懺悔之心的來源吧,她至今扔忘不了那聲聲響徹宮殿的狂笑,和其後夾在中間的低聲悲鳴。
這就是冷鏡的登基大典之前,作為一國太後收到的禮物。
那是肉眼看不到,卻無處不在的鮮紅血液,無聲的流淌於新帝登基後的皇宮裏的每一處角落,不必跨出去就能聞到那刺鼻的氣味。
別人做了皇帝,就是尤為值得普天同慶的大事,而冷鏡呢?莫說慶賀,隻要呼嘯的風聲聽起來不再那麼像是鬼魂的哀嚎,劉太後就心滿意足了。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劉太後隱約察覺到了名正言順四個字的重要作用,她也漸漸有些懷疑起來,冷鏡是否真的適合做皇帝這件她已經晚了許久,才開始考慮的事。
而那光景裏竟然全無半點欣喜之情,更沒有因為兒子當了皇帝而徹夜難眠,並非是她容易多疑,隻是,被處死的舊臣們的悲鳴和自己那時強烈的恐懼,仍在事情過了很久之後,持續盤旋在她的腦海裏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