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劉太後一揮手,便有宦官高聲念道:“賞陸氏女,東海明珠一對、玉如意一隻、紫玉翡翠一枚、波斯地毯一件……”
玲琅滿目的賞賜,光是聽得名字都有些頭暈。陸七夕暗暗想著,看來此次獻香還沒有能完全籠絡劉太後,她宣賞亦是當著陸七夕的麵前進行的,不過就是想告訴陸七夕,她雖然棒太後做了事,但太後這裏也不曾虧待她半分,叫她日後不要妄圖希望從太後這裏找到什麼突破口來取悅人心。
也是這幾日忙的暈頭轉向,隻顧著做好手上的事,卻忘了宮中最大的忌諱就是鋒芒不能太顯木秀於林則被摧,哪怕是誠信實意做好事,也需要藏著掖著才行,若是做不到這點,那就等於是在給自己樹敵,搭建的路隻怕還沒有摧毀的多。
是她大意了……
這麼想著,也隻有先收下劉太後那一堆小山一般高的賞賜,誠懇謝了恩之後,才敢低頭邁出頤德宮。
身後跟著的那隊下人,還不知道陸七夕此刻心裏是什麼滋味,多半是羨慕的不行,卻不知她如今乃是煩惱大於欣喜。
收拾好心情,繼續走在回養心殿的路上,已經好幾次沒有跟冷鏡打一聲招呼就匆忙夜宿在了藥膳房。眼下這麼回去,如若偏偏不巧碰上了他,也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
不過說起來,皇帝要的恐怕不是一個解釋那麼簡單,不是向來是誰破壞了他的心緒,他就要誰去死的麼?莫非陸七夕前腳剛出了地獄,後腳又踏入鬼衙了不成。
湊巧仰頭朝天際放眼望去時,有幾隻鴻雁從雲層間飛翔而過,已經都到了秋天,陸七夕這時方才恍然大悟,她進宮中不多不少剛好一月了。
這一月內她周圍異常的安靜,所謂的安靜指的是,再沒有人派人來說要帶陸七夕出宮。冷寂恐怕對陸七夕早已不抱什麼希望了吧,他肯定將陸七夕想成了那種惟利是圖的人。話說回來,她不正是這種人的典範麼?
沒有書信從宮外傳來,沒有人問候她過的好不好,隻剩下宮中女人用尖銳刺耳的聲音不斷的叫她,“陸氏!賣香粉的商家庶出女!……”總之什麼難聽她們就挑著什麼罵。還好陸七夕對這些話向來都是左耳聽進,右耳聽出的,隻是偶爾幾次竟然會產生一種可怕的錯覺,覺得宮外的人都忘記了陸七夕的存在。
應該說是徹底將陸七夕丟棄在了皇宮裏,因當一個人的世界隻剩下不斷惡毒的謠言、嘲諷,偽善時,她就和獨活於世上沒什麼區別。
這種被人遺棄的感覺真的很糟糕,糟糕到她甚至開始羨慕起南飛的大雁來,竟忘了,當初執意入宮的是誰,脆弱的人就是如此,一麵冷冰冰的不顧別人的反對大言不慚的替自己做了決定,一麵在隨後不知悔改,仍覺得是別人對不起她。
原來心境不堪快要崩潰的時候,連想法都會變的那麼自私。
終於來到養心殿的時候,冷鏡早已經在裏頭坐著批閱奏折了。 陸七夕麵上顯得有幾分尷尬,卻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缺氧的人得到短暫吸氧的時候就會忘記了自己終究還是會回到氧氣稀薄的鳥籠,如今她再度回來,心情平複與否,卻不由她說了算。
腳步停在門檻上,始終沒有跨越過去,這一步之後她勢必就要成為冷鏡名正言順的寵妃。遙遙望去,殿內冷鏡正坐的身影,陸七夕莫名有些恍惚起來。
這個男子,陸七夕真的愛過他麼?
或許有過,或許有還是無都已經不再重要性,冷鏡存在陸七夕心裏的那段時間,她嗬護他的身影似是嗬護著一個未完的美夢,但那又不隻是夢,隻是當時隻好讓記憶變的模糊些,也好方便自己隱藏距離帶來的失落。
他給的回憶短暫不過一瞬,但那後勁缺強大到延續了多年,那些一筆一畫在思想裏不斷勾勒的恬淡記憶,連墨點都舍不得擦去。
人生就如見不到白晝將臨的夜那麼長,偏知不會有這一日到來,等待卻仍要固執的聯手沉默一起兀自埋葬在時間裏,不必再醒。直到有誰來輕輕叩響陸七夕閉塞的心門裏殘留下的半點縫隙時,恍然大悟到,原來他竟在自己的心裏滯留了那麼長的時間。長到薛天香死去,長到陸七夕醒來。
那之後取而代之的心境像是深不見的黑暗洞穴,在那裏會有五官渾沌如一體的怪物,張著血盆大口企圖將每一個愛不到的人,撕咬吞入口中。
隻由他冷鏡的出現就輕易帶來了有著天地之別的臆想,陸七夕想過的,冷鏡一樣樣當著麵撕碎給他看。裏麵有她一顆誠摯的正在逐漸蒼老的少女心,還有無望而終的等待。
微微閉上雙眸再度睜眼時,陸七夕氣定神閑多了,她想著,她大概從未真愛過冷鏡,一個不懂得情愛為何物的少女,即便傾慕誰,所能做的也就是幹等而已,但這不叫愛情,隻能叫做掙紮,要麼死在幻想裏,要麼死在心痛裏。
陸七夕繼而邁步朝冷鏡身邊走去,她此刻篤定,她是真的不曾愛過她,她隻喜歡去愛,去受傷,而這些都是來日陸七夕要慢慢還給冷鏡的,當然回饋的時候隻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