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振的第二通電話(2 / 3)

\t錢芳不敢看林振,他的胸膛寬闊溫暖,卻因靠過別人的頭顱而不那麼可愛,多麼遺憾,是一輩子都緩不過來的傷痛。錢芳坐在副駕駛,盯著右邊的車窗外,黑夜裏參差不齊的紅塵燈火,像飛蛾一般撲向她的眼睛。

\t夜太稠密,似塗上五顏六色的油畫布,密不透風,不留一絲空白,無處安放複雜而悲苦的情緒。錢芳不得已學會了忍耐與冷漠,她試著用冷酷來偽裝,心卻變得柔軟,像剛拿出冷庫的雪糕,慢慢軟化。林振未嚐不該恨她,因為她不夠勇敢,她也討厭自己這麼軟弱,人在走運時處處都是優點,倒黴時全身是缺點。

\t錢芳突然想到,不久前她還在謀劃著在邱大斌的別墅,殺了萬漢輝,然後拖邱大斌下水,一石二鳥,若林振知道她心腸如此狠毒,一副柔弱的外表,腦中卻盤算可怕的害人計劃。錢芳剛燃起的激情,化為冷汗,轉回頭看了林振一眼,生怕他發覺自己的狼狽。

\t林振卻要跳出來,為她擋住一場意外。若知道她的處境——林振正好側過臉看向她,眉宇寬寬,輪廓清晰,也為剛才的意外舉動而激動。

\t林振若知道她變成完全不同的錢芳,知道她過得怎樣卑鄙的日子,想要殺人,錢芳忍不住捫心自問:“若林振知道一切實情,他會買凶殺了她丈夫萬漢輝?”

\t就算他能,錢芳也不能拖他下水,她僅剩這一點私心。

\t錢芳眼神黯淡,說出一切又有何用?她咬著嘴唇。

\t她隻好心存僥幸,或許等到自己的陰謀實現了,將兩個敵人除掉,她的心靈不再負債累累,那時再和林振見麵,不必像一個罪人。她會平等地將誤會解釋清楚,重獲心靈上的自由,再也不會像欠了林振的。至於是否再得到林振的愛情,錢芳想不到那麼遠,林振離她和過去的錢芳一樣遙遠,沒有人能強行回到過去。

\t萬一她的陰謀敗露,她被關進牢裏,林振聽到消息,會有什麼感受呢?錢芳不敢深想,突然抬頭看林振,他知道多少?盧蓀所知道的一些,再通過以前她的朋友,不過她早就和她們疏遠了,人得意的時候才喜歡交朋友,失意悲傷時隻想一個人。錢家父母一定和妹妹錢溢提過錢芳的事,以錢溢的心態,應該會時刻關注錢芳的狀態,不是關心而是防範,錢溢斷然不會告訴林振。

\t錢芳天真地想要保留,林振最初對她的美好印象,不想讓林振知道現狀,仿佛離了他,她就一直淒淒慘慘,盡管事實確是如此,她會在他麵前太丟臉,無地自容,這是她僅有保存的自尊心。

\t錢溢是何等伶俐之人,錢芳斷定妹妹不會將家醜暴露給林振,搬去上海的七年時光裏,錢溢將上海女人的精明盡習得精髓,將尖酸刻薄如利爪一般藏起,活得風光,當然容易變得善良。錢溢哪會自暴其短呢?娘家的姐姐過得淒慘,難道不也是她的短處麼?更何況是錢芳!錢芳確實自尊心是安全的。

\t錢溢越表現得並不忌憚錢芳,其實不聯係,就表明背地裏就越是諱莫如深。

\t錢芳以為自己鐵石心腸,竟生心酸,至少暫時不能讓林振知道,她強忍住,覺得窩窩囊囊,她不喜歡此時的自己,林振也不會喜歡這樣的她,隻殘留這一點虛榮心去阻止她開口。

\t車停在錢芳家的小區外路邊,她正盤算如何下車,開口道別。林振卻沉默,將車窗按下來,點了燃一支煙,想留她多呆一會兒。

\t路邊的櫥窗裏,正展示著一排奧運會的吉祥物——福娃,這些福娃是泥做的,本地特產的惠山泥人,做出的各式福娃在店裏出售。錢芳瞥一眼櫥窗,福娃們穿著五彩的衣服,做著各試體育動作,胖嘟嘟的很可愛。

\t林振突然開口,盯著錢芳,電石火花之間,叫住她——“錢芳喜。”

\t錢芳驀然回首,望向陰影裏的林振,呆住了。

\t人的心思真是不可琢磨,此情此景有一種時空倒錯感。

\t“我不該那麼快娶了錢溢。”林振目不轉睛地看她。這是他最錯的地方。

\t“你何必舊話重提?”這正是錢芳恨他的地方。錢芳聲音顫抖,倔強地咬唇,明亮的路燈下,她雪白的耳朵現出粉色。

\t“對不起。我——”林振有太多話要說,時間太短,不夠醞釀情緒。

\t“不必多此一舉?過去太久了,我都快忘記了。”錢芳大概錯會了他的意。

\t“是我錯了,太過輕率,一心想報複,竟然娶了你妹妹,我真氣昏了頭。”

\t“我還以為你們早就郞情妾意,隻是設法瞞過我,隻等我跌下來再也不必向我解釋,水到渠成。”先發製人,錢芳原來並沒有往這方麵想,卻突然拿這話來堵他,她像刺蝟一般武裝,打開裝備也不是好惹的。

\t“你怎麼會這麼想?這是不可能的事!”林振大聲喊冤。

\t是啊,為什麼不能賊喊捉賊呢,事實說明一切。錢芳又抬眼望著他。

\t此時稠密的夜,似乎透出巨大的裂縫,山水畫的留白,令人浮想聯翩地猜忌。錢芳啞然失笑,複雜的情緒化為淡定的笑,嘴唇還是那麼柔軟,朱唇微啟,她說:“你覺得我該怎麼想?這可都是擺在那裏的事實,怎麼就不可能?”她也有利爪可以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t誰說她沒有準備好呢,隻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準備好了背刺利爪和獠牙,這些年的苦頭還不夠她學習的麼?錢芳學乖了,前不久錢芳曾出言試探邱大斌,邱大斌咬鉤了,卻想給她物質上的引誘,她不要,她想的痛快淋漓的複仇,從過去的窒梏中解脫出來,她想要盡情地呼吸。

\t林振突然說要幫她,這是什麼意思,和解了?要幫到什麼程度?時隔多年後還想要輕易握手言和,他們就能心安理得地過自己的幸福人生!即使不言好,他們不一樣過著幸福生活麼?人真是可笑!

\t世上隻有一人曾經叫過她“錢芳喜”,除他再也無人知曉,她才會無情地刺向他,這是本能反應。

\t隻有她曾叫過他“林振福”,戀愛是用粉紅的絲帶蒙住眼睛,在轉天地,在捉迷藏,眼前的萬物都顯出桃紅色,陶醉在永恒的春天裏,單純而愚蠢,隻知開花,不知結果。

\t錢芳將那段記憶屏閉,塵封已久,忘記——能減輕痛若。“恨的最高級形式就是忘了恨本身”。她此刻心裏騰起巨浪,似驚蟄後沉睡的枯草根被驚擾,披柳扶花麵來的東風,用手拉她,拽她,不讓她安生,是剛才林振那磁性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t斬荊披棘而來的春風,撩人情竇的新綠,點染上回憶的彩色。

\t血往上衝,錢芳豁出去,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大家都攪合在一起吧!讓一切壓抑的情緒爆發,讓一切秘密被公開,倒要看一看誰更倒黴,自己還能倒黴到何等程度,才能讓一切停止。

\t回想起那一年,有一個超長版的春天,恨不能花開兩季,杏花和桃花早早地落了,他們兩人的故事彙合成一個故事!全世界出麵都阻擋不了他們相愛,隻能為他們喝彩。

\t結伴去太湖觀賞晚櫻的遊人,絡繹不絕,周六林振與錢芳約會去黿頭渚賞櫻花,為添春色,姹紫嫣紅。青春就好似路口站住一樹櫻花,透亮提神,點睛之筆。愛情是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段。

\t林振和錢芳一對極為相配的戀人,郎才女貌,可跟盛開的櫻花相媲美,為春天增光添色。黿頭渚永恒地矗立水中,巨石突入湖中形狀酷似神龜昂首,眺望著遠方。

\t錢芳隨手從旅遊品的攤位上,拿起一個泥人,淘氣地舉著給他看,一口咬定長得像林振:“你瞧啊,這眉眼,像不像你?簡直是一模一樣,肯定是照著你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