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果然,被人打過的狗都凶惡,在暴力打罵中長大的小孩,又成了家長,真是一筆可怕的精神遺產。
\t剛相親不久,萬漢輝就對錢芳說過,教她如何對待自己:“要處處圍護我,不能丟我的臉,在我心情不好時,要給予我家人般的包容,用你的溫柔化解我的脾氣。要知道如何安撫我,絕對不能頂嘴,不能忤逆我的意思!”
\t錢芳與他剛相識不久,他就不恰當地對她說這些。錢芳尚無知,並沒下定決心要嫁給他,沒能深刻了解萬漢輝的病態心理。如今錢芳的溫柔顯得柔弱無力,化解不了什麼暴戾,隻能成為暴力的犧牲品。而萬漢輝的壞脾氣與日俱漲,絲毫沒有收斂一點。
\t婚後經曆有點兒可怕,錢芳覺得自己也要病態了,拒絕女兒陪她睡的要求,因為萬漢輝夜裏若達不到目的,肯定再大鬧一場,大家都別想消停地睡覺,錢芳是可憐小芮。
\t在夜深人靜時,錢芳才敢揣想:“萬漢輝的神經病不知到什麼程度了,會不會就死呢?能不能早點死呢。”
\t錢芳這樣想時,一點都不自責,也不覺得自己不善良,反而有一種惡意的痛快,隻覺得自己處境可悲,悲惡交替。其實她心裏明白,萬漢輝並不是精神病,除非這一條能用在法庭上為他開脫罪名。
\t錢芳怕自己熬不過去了,她恨萬漢輝,無形中將家裏的刀具都梳理一遍,廚房的菜刀,廚櫃裏有一把鋒利的水果刀,該不會生鏽吧,明天拿出來磨一磨。等不及,她悲壯地在心頭石上鏜一鏜刀刃,噌噌直響,她的耳朵裏隻剩下鏜刀的霍霍聲。
\t每當這種時候,她都想殺死萬漢輝,一了百了,活得太窩囊。
\t她恐怕遲早會中招,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錢芳一命嗚呼不要緊,可是小芮一定要長大成人呀,難不成她要帶小芮一起死去嗎?若她不得好死,死前也一定拖上萬漢輝,不讓他再為害人間。
\t這太殘忍,錢芳在深夜裏流下眼淚,直到再也無淚可流,渾渾噩噩地睡去。
\t這些年,她的眼淚都不是為林振而流,她幾乎想不起林振,仿佛是上一輩子發生的情節。
\t林振是誰?不真實,在夢裏追逐她,說有話要跟錢芳講。
\t醒時,林振是被掩蓋的秘密,隱瞞住萬漢輝這個暴徒,不讓他多抓住一條把柄來誹謗她;明亮處的林振是妹妹錢溢的丈夫,光芒萬丈,刺眼,這都與錢芳無關。錢芳與林振再無瓜葛。
\t錢芳過了三十歲,慘淡地活在“現實”裏,不敢遙想一下曾經的繁華景象,全力以赴來應對她的悲劇,她的心境是林振萬萬想不到的。
\t林振想要告訴她真相,試圖回到相愛的地方。
\t錢芳想的卻是:萬一萬漢輝對小芮動手,她真要和萬漢輝拚了命,她要像潑婦一樣喊叫,拿刀作勢要殺了萬漢輝,隨後鄰居報警,把事情鬧大。
\t真是天壤之別,雲泥異路。
\t錢芳心酸地吸一吸鼻子,身體很累,精神壓抑,半夜醒了就再也睡不著。腦海中全是,那個端著小板凳坐在洗手間外麵,陪著她聊天,叮囑媽媽小心,“不要被廁所衝走,掉到下水道”——可愛的女兒。錢芳今生唯一珍愛與牽掛的人,也是唯一愛錢芳的人,已經受到她的連累。對自己的父母,錢芳覺得自己並非唯一,隻是讓父母丟臉的女兒,可有可無,並不可惜。
\t除了小芮,錢芳覺得世上再沒有人愛她,沒有人需要她。
\t林振是誰?此時再來找她,隻是增加心理負擔,於事無補。隻會讓她受得傷更重,痛苦在深夜裏更清晰,錢芳心事沉重,大概是林振白天的電話引起。錢芳想起林振時,偏想不起那些與他相關的美好記憶,隻想到生活中更難過的事情。
\t萬漢輝本來就重男輕女,討厭生女孩,常念叨:“我去廬山時,有一位道長硬拉住我要幫我算命,一下子就看出來我會結兩次婚,還有一兒一女,是大富大貴的命,越往中年就越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