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錢芳總覺得配不上黃祺月,因為突然太快樂,心裏很忐忑。
\t黃祺月扔掉燃燒的半截煙,在黑夜裏劃過一道紅色的曲線,掉在濕地上,馬上泯滅了。
\t黃祺月走過去一把抱住錢芳,說:“你別傻了,淨相信迷信的東西!如果祈禱管用,人也不必拚命努力了,這時候隻能靠小芮自己,你就算對自己沒有信心,也該相信孩子,該相信我,不是你一個人感到痛苦,上天也會看見我和小芮在努力。不要再說傻話,就算小芮在某處迷路,在某處躲雨,她也會知道如何避開危險,平安地到家。她隻是需要時間,你卻不要把她想得無能脆弱,把我們之間想得那麼隨便!”
\t錢芳靠在黃祺月的懷裏,嗚咽地抽泣,聲音在夜晚如泣如訴,像是月亮上的吳剛用鋸子在鋸桂花樹,吱呀吱呀——嗚嗚——的聲音。
\t黃祺月堅定地說:“我們的婚姻是上天注定,更是人間的際遇,不是刻意的算計,沒有違背什麼鐵律法條,非是人力穿鑿而成,不是,我們是順其自然而結合,我沒有強迫你,你也沒有勉強我,我們心甘情願。我們沒有違背任何一條道德,不應該受到任何詛咒!而且小芮是獨立的人,她要受到尊重,而不是某一個選擇的附庸物,不要輕視她,她的存在不受別的事件影響。”
\t“如果太陽升起,她還沒有出現呢?”錢芳仰起臉,惶惑地問他。
\t黃祺月說:“那我們就再去找到她,翻遍整個無錫城找遍全中國,也要把她找出來,帶她回家。今天我們先回家去等她,全靠她自己回來。”黃祺月沒敢再發誓賭咒,也沒說出不放過萬漢輝的狠話,隻會嚇壞錢芳,她已經受夠了憂心忡忡,開始動搖,提出傷害他的話。
\t錢芳認定小芮的平安與她此生的幸福息息相關,小芮找不到,她絕對不會心安理得,也許會一輩子在不幸之中度過,這是黃祺月不允許的。
\t有些事不能急,撥雲見月,要看時機。
\t無論小芮是否能找回來,黃祺月一定不能放過萬漢輝,這個人的惡劣已經越出人類所允許的範圍,挑戰了底線,最重要是他威脅到這一家人的安危,威脅到黃祺月的幸福,讓他患得患失,無法把控未來的人生。
\t錢芳和黃祺月坐在家裏,等待小芮,錢芳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上,屏住呼吸,去聽小區裏的動靜,樓道的聲響和門的聲響,風的聲音和樹梢搖動的聲音,都能嚇她一跳,跑出去張望。黃祺月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思考。就隻剩一個半小時的最後期限,在太陽升起時,小芮必須出現,否則——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
\t那一夜,他們相依為命。全世界都與他們無關,惟有錢芳與黃祺月二人清醒著,還有一個在夜裏找不到家的孩子,那孩子與他們性命攸關。
\t鳥鳴聲在天亮前半小時最為熱鬧,外麵吵嚷的像集市,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鳥兒,一起出動,加入合唱,吵鬧不休,所以說——早起的小蟲早死!
\t天光大亮,城市開始喧囂。錢芳的臉色蒼白,她等了十年一般,下了巨大的決心。鐵青著臉,推開門。
\t黃祺月攆了過去,從背後抱她,輕聲呼喚:“錢芳!”他的聲音沙啞,像梅雨天受了風濕的磚石一般。
\t錢芳不回頭,推開黃祺月走下樓。黃祺月拿著外套和車鑰匙,緊隨其後。
\t黃祺月發現錢芳站在樓道外,像木雕玉琢一般,以為在等他。
\t黃祺月快步走過去,卻發現屋簷下的台階上,坐著髒兮兮的萬芮真。少了一隻鞋的腳看不出襪子的顏色,髒髒的小臉寫滿了疲備不堪,幾縷亂頭胡亂地搭在腦殼,膝蓋上放著書包,用下巴抵在書包上,已經昏然入睡。錢芳看著女兒,將手放在嘴裏以掩住哭聲。她早該放聲痛哭,舍不得驚醒熟睡中的孩子。
\t小芮簡直如天使降臨人間,她沾滿泥點的褲子和鞋襪,好似潔白的雲朵,蓬鬆的亂發上像是點亮的光圈,她是拯救小小世界的天使。
\t黃祺月拍了拍錢芳的肩頭,走過去抱起萬芮真。孩子驚醒,看見母親就在身旁,抱自己的是黃叔叔,便不再掙紮,露出疲倦又抱歉的笑容,叫了一聲:“媽媽。”安心地睡著了。
\t錢芳手忙腳亂,跑在前麵去為他們開門,一家人回到樓上。
\t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陽光一下子衝進室內,窗外鳥鳴聲漸稀,隻剩下特別淘氣的鳥兒,為這家人的劫後餘生而歡唱助威。黃祺月將小芮放在小房間的床上,錢芳沒有一句譴責,輕手輕腳幫孩子卸除書包,脫去髒衣服。
\t黃祺月站在客廳裏,用手機群發了“小芮平安”的信息。
\t錢芳走出小芮的房間,走到黃祺月的身邊,擁抱他,臉頰被斜射進的晨曦映出一片光芒。她深情地對黃祺月說:“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t黃祺月情不自禁親吻了錢芳,是發自生命的親吻,對命運共同的愛好,同樣程度的熱誠,才會有相依為命的脈搏。他們願為彼此獻出生命,一生就是他們相愛的長度;小芮和所有他們關懷和親愛的人,他們的平安幸福就是他們愛的寬度。錢芳再也不會不踏實,無論再發生什麼,也不會比這一夜更難熬,世上有一直陪著她煎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