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市,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大清早的也不好好休息,怎麼又在打網球!”
視線在觸及地上的網球拍時,原本溫柔的聲音顯得略微尖銳。
來人一襲簡單的素色長裙,柳枝款擺,大開的V字領難掩□,露出精致的鎖骨,深淺適度的鎖骨窩,以及線條優美的頸部。
“母親,您怎麼過來了?”
不著痕跡地斂起笑容,溫和的聲音顯得有禮,卻生疏。
看到兒子的回避,似乎意識當剛才自己的失態,完美的笑容有些僵硬。尷尬地掏出手帕,細心地替兒子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儼然一副慈母形象。
他這個兒子,乖巧優秀地讓老爺子都頷首滿意,也足以讓她在那些妯娌麵前趾高氣昂。但是,卻還不夠完美!
“精市,你也知道你老太爺的脾氣,所以,別再惹他生氣,好嗎?媽媽知道你喜歡網球,可是,你也知道媽媽在這個家的地位……”
輕聲歎了口氣,女人說著說著眼圈稍紅。
“你爺爺總認為這是玩物喪誌的東西,精市,你答應媽媽,這是最後一次,好不好?”
玩物喪誌?
幸村精市蹙起眉頭,隻得無奈地聽著多年不變的老調重彈。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在這個家裏,什麼時候,他連一塊淨土都沒有了?
“父親他……”
“別提他!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當初要不是你舅舅幫襯著,他能被老太爺委以重任嗎?男人總是圖個新鮮的,嫌我人老珠黃?哼,我倒要看看外麵那些狐狸精……”
激動地來回走動著,字裏行間更是不乏狠厲。大家族的明爭暗鬥她不是沒有經曆過,那些鶯鶯燕燕妄想跟她叫板,哼,她有的是手段。
“母親……”
似乎被輕柔的聲音喚回心智,女人臉色狠辣盡褪,回頭仍是一副溫婉的模樣。
“精市,你也知道,在這個家裏,老太爺才是那個能做主的人。媽媽的指望可全在你身上了,老太爺雖疼你,能容你任性一次,但斷不會讓你再放肆第二次,我們可不能讓別人瞧了笑話去……”
“我知道了,等這次全國大賽結束,我就不再打網球了。”
淡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精致的妝容,卻難掩尖酸刻薄,幸村精市溫和的聲音卻難掩疲憊。
靜靜地看著那雋秀柔弱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幸村精市才淡淡地蹙起眉峰,半掩的眼簾,盡是無奈與疲憊。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那溫柔賢惠的母親漸漸地變了,姣好的五官漸漸扭曲,空靈溫柔的聲音不再,講話總是夾槍帶棍,尖銳刻薄,且多疑陰沉。
是與父親不斷升級的爭吵開始?是從父親借口工作越來越忙,應酬越來越多的時候起?還是從父親身上的香水味越來越濃的時候起?
想到此,幸村精市乏力地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沒能笑出聲。
人前完美地扮演著相親相愛、相敬如賓的最佳夫妻,背地裏卻是勾心鬥角、你猜我防的,真當他是無知孩童,什麼都不知道嗎。
那一年,他十歲,真田昕薇也是十歲。
十歲,是個分水嶺。
他的童年,在十歲那年埋葬,埋葬了所有的天真爛漫,帶走了他曾經的稚嫩棱角。從此,掩藏起所有的心思,帶上微笑的麵具。
烈日的午後,嬌小的身影在樹蔭下奮力的揮著木劍。
“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一百九十九,兩百,兩百一十一,兩百一十三……”
“嘖嘖,有人不識數,不會數數哦,還是說,你在偷懶?”
“噓,你小聲點,別被祖父聽到了!”
“哼,我才不想練劍呢,這麼辛苦,祖父好凶的!”
說著,更是皺了皺眉頭表示厭惡。練劍,是幼時的她最恐懼的噩夢。
“精市哥哥,以後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雖然一再地被拒絕,一再地冷眼相向,但看到國小的他被高年級敲詐時,仍舊信誓旦旦的她。
那以後,那弱小的女孩似乎真的為諾言而努力。不再排斥練劍,不再叫嚷著辛苦,甚至比別人加倍努力。
“弦一郎哥哥揮兩百下,我就揮四百下;裕一郎哥哥練一個小時,我就練兩個小時,勤能補拙嗎,哈哈。”
“精市哥哥,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十歲的她,說著不著邊際的豪言壯語,很傻,但,似乎傻得可愛。
曾幾何時,這些稚嫩的話語,也曾讓他倍感溫馨。
但是,是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不能再忍受這樣的昕薇了?
開始對跟在身後的小尾巴不耐煩,對她嘰嘰喳喳的聲音難掩怒氣?
是在看到她在自己麵前嬌俏可愛,一轉身,卻會對著別班的女生張牙舞爪的時候?還是在看到她把一群女生打得落花流水,卻咬著牙倔強地瞪著自己,死不認錯的時候?
耐心,一再地被消磨。
隱隱地,他仿佛看到了母親長袖善舞般地在叔叔嬸嬸麵前說笑著,轉眼卻翻臉無情的模樣;他好似依稀看著母親人前落落大方溫婉有禮,轉眼,卻會對著父親冷嘲熱諷,將房間扔得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