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也是一個雨夜,她在沉睡中被母親的尖叫聲驚醒,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揉著眼睛跳下床,迷迷糊糊的走到樓梯前,往下看去,燈光昏暗,人影朦朧看不清楚,隻有父親與母親的爭執聲,不知為何緣故,她獨自坐了下來,睜著大大的眼睛迷糊的看著他們。她早就習慣了他們的爭吵,隻是深夜發生爭執,這是第一次。

她看到母親手裏抱著弟弟,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一種深刻的絕望在她的眼睛裏流露出來,觸目驚心。她心裏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看到父親上前想從母親手裏奪走弟弟,但是母親拚死掙紮,母親身上散發著一股強悍的力量,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強大,似乎可以將世界摧毀。

掙紮中的母親用力將父親推倒,使他撞在一邊的桌椅上,她抱著手中孩兒,不顧外麵正下著滂沱的大雨,衝了出去。父親趕緊扶起身來,緊跑著跟在母親身後呼喚她。

她隻是坐在樓梯上,呆呆的看著父親母親跑了出去,似乎仍沒有睡醒一般。她又坐了一會,空氣潮濕,仿佛要凝滯不動,她迷蒙的眼睛看著屋子裏昏黃的燈光下影影棟棟,冷眼相對。她覺得好累好累,又回到了床上,一下子就睡著了。

母親死去的消息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從別人的言語中得知的。她怔了一會,不肯相信,但是聽到別人都是這樣說的,從零星的言語中她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樣可怕的事!

原來母親昨晚抱著弟弟,一直衝進了大江裏,沒有再回來,也不能再回來。

她跑了出去,來到江邊,看到混濁的江水滔滔的流湧,不可阻擋之勢。翻滾喧囂著。

她呆在江岸,看著這逝去的流水,久久不能離開,至今不能相信,母親就這樣的離開了自己。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離開自己?她內心酸苦,卻不能訴說。內心的恐懼,由此而生。

母親的屍體是在幾天之後在下流的村莊處發現的,父親把她帶回了家,她沒有看到母親的最後一麵,聽說屍體已經浮腫腐爛,惡臭不已,父親匆匆將之埋葬,從此以後不再與人說起。母親不經意的成為了她與父親之間一個不能訴說的傷口。一個禁忌。

沒有了母親的家冷冷清清,不再有家的感覺,但是對於蝶落來說,有沒有母親,這個家還是沒有溫度的家庭,父親殘暴,母親癡傻,她活在中間,仿如多餘。誰叫她是一個女孩子,不能合乎父親繼傳香火的要求,以致一再被人忽視。母親在的時候如此,母親不在的時候更是如此。她隻能像一株夾縫裏的小草,獨自用力生長。默默無言的度過她的歲月,等待長大的那一刻。

可是歲月如此漫長。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否能夠成功的活到獨立的那一刻。在生命麵前,隻能努力。

她以為自己隻能一個人孤獨的生長,無人可知。但是雲生來了,雲生終於走進了她孤寂的生命裏。以一種令人疼痛的方式進入。錐痛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