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即是皇城。天子腳下,各色各樣的玩樂五花八門,縱然一時還不及江南渾然天成的派頭,總要比中小規模的村莊城鎮繁華千百倍。
近日最熱鬧的一個話題是:『彩歌樓』的十二姑娘專程邀請柳五公子看鶴舞。
所謂『彩歌樓』,其實是京城裏附庸風雅的勝地,最高級的銷金窟。
在柳十二的主持下,裏麵生活的大部分女子,都是賣藝不賣笑,獻色不獻身的。曾經『桓娥樓』的惜惜姑娘酸溜溜道:“下了海還要惺惺作態,擺出清高的姿態裝巧賣乖,說什麼眼看手莫動。偏五爺硬是喜歡抬舉她們,碰不得的女人有什麼好,哼!”
這句話傳到柳五公子耳裏的時候,他人恰巧在彩歌樓喝茶。
聞言也不生氣,隻微笑著伸出食指,慢條斯理道:“惜惜姑娘是女子,當然沒法體會前人的至理名言,這就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
“偷不著!”早有在場的樓裏姑娘搶過話,說完便笑作一團。
偏偏柳五公子還能正經八百地拍手稱讚:“聰明。統統有賞!”
這下子原就熱鬧非凡的瑩心殿更是炸開了鍋。
姐姐妹妹快來攙我之聲一時不絕於耳。
惟柳十二姑娘還能搖著秋扇,冷靜地問:“那個前人是誰?”
“兵部尚書,杜如晦杜大人。”柳五公子眉毛不動地朝禁宮方向拱手。
但凡權力集結處,便少不得勾心鬥角。柳朝決非例外。隻當今聖上尚算英明,壓製有方,惟許暗流洶湧,不得搬出台麵罷了。
兵刑兩部互為掣肘,素有不合;大動作不敢,互穿小鞋卻是家常便飯。
柳五公子在六扇門帳下主簿,直接受命於特許禦前行走的大捕頭、又在刑部掛了公職的宮正司楊芳,算是半個刑部人。
而半年前兵部尚書本想納個如夫人,孰料保密不周,事到臨頭卻走漏了消息給正房娘子知曉,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他又畏世人譏之懼內,便搶先在熟人朋友麵前悻悻然自嘲:“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現下柳五公子將其尊為前人,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他倒還能一本正經作出副無限敬仰的樣兒。
隻是彩歌樓眾姑娘已經沒有能站著的了。
自此京城人便知柳五公子與彩歌樓的十二姑娘私交甚篤。
日下傳聞樓裏忽然飛來一雙白鶴,長頸細腿,紅喙碧目,於廳堂鬆石之間翩翩起舞,徘徊不去;蔚為奇觀。
這這樣的頭等熱鬧,彩歌樓怎好不請柳五公子去瞧瞧。
非但如此,十二姑娘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連後台的楊大人一並請了。
當然更有人說,柳五公子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須知彩歌樓終究是煙花地,最負盛名的便是它的保留節目『霓裳羽衣舞』。
兩位大人其實是衝著新來的領舞姑娘吳離離去的。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是白居易的“離離”。
頂著這樣名字入了彩歌樓領舞的那個“離離”,又會是怎生情態?
柳五公子對此好奇,可謂再自然不過了。
——事實上,要是他漠不關心,那才叫反常。
那麼,他的頂頭上司呢?
特許在禦前行走的宮正司,六扇門總捕頭,楊芳楊大人。
他當眾在太師椅上打了個暖洋洋、慢呼呼的嗬欠。
盡管在座諸人,包括京城裏名門貴胄的張公子,李公子,陳公子還有司徒、西玄兩位大公子;都忍不住對這煞風景的舉動怒目相向,他照瞌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