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個夜晚,幾朵稀薄的雲慢慢的將月亮圍了起來,再出門的話,就得點燈了。神色匆匆的男子在一片被廣告牌和電線包圍的建築物群之間的縫隙中穿梭著,七扭八拐的轉了好幾條胡同,穿過散發著怪味的背街,鑽進這條小巷來。
被廢棄的赭紅色高樓,從一到十二樓都是空的,連窗戶都沒有,電梯也早就壞掉了。連綿的樓梯在黑暗中一直向上盤踞著,仿佛能通向無窮無盡的宇宙。
摸黑爬到十三樓後,黑暗中影影綽綽出現了幾個輪廓。正對樓梯口是一個長長的過道,六扇緊緊關閉著的門出現在兩邊的牆上,如同某個怪異的小公司因為業務不佳,氣氛壓抑的走廊。選了右側中間的門敲響,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進來吧。”不知是不是由於門的隔音效果,或是高樓之間的風聲,聲音有些發悶,背景裏好像摻雜了什麼東西的喊叫聲。宏大而低沉。進去之後,就看見應聲的人了。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唯一不同的,就是屋內和十二層前的屋外一樣,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定下神再仔細的四處打量一下,會發現進來的門旁邊有五扇一模一樣的門,並列排布著。聯想到之前走廊的怪異布局,不自覺的一抖,某些說不上來而又真實存在的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再想想起來,已經抓不到了。
門的對麵全是窗,被燈紅酒綠的夜晚照的明晃晃的落地窗,沒有窗簾。外麵的景象如同被分割成了幾個畫麵的寬幕電視般投射進來。應聲的男人光著腳,盤腿坐在整個房間中央,麵前擺放了一台筆記本,旁邊還有一個煙盒。離他不遠處,一隻小狗或者是小貓趴在窗戶投下的光影中縮成了一團,好像在睡覺。
“你還是來了。”房間的主人平平淡淡的說道,眼睛卻始終停留在筆記本的屏幕上。“沒想到,他們選來選去,最後來的竟然是你。”屋內沒有燈,唯一的光源就是電腦了,屏幕發出的綠色熒光微微顫抖,飄忽不定。
男子好像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話,失笑著搖了搖頭,對周遭一切充滿了警惕的姿態慢慢收回,迅速的深呼吸後,緊繃的身體也瞬即恢複了正常。
“隻是想履行作為同伴的責任而已。”男子站定,正要說出此行的目的,清越的聲線卻在最開始的時候便戛然而止。“來的這麼快嗎……”依然是無法躲過的宿命,必定無可逆轉?
兩眉之間,一個細長的縫隙如同一隻惺忪的睡眼般緩緩睜開,縫隙附近的皮肉慢慢被推向四周,隨後,緩慢的,縫隙的正中吐出了一抹鋒芒。
一劍貫腦。
由疼痛轉為麻痹,再變為沉重,力氣一點一點消失,男子的身體緩緩向下倒下去,雙膝跪在了地板上。
還是沒能完成約定啊。男子拚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抬起了頭,一縷銀白的月光從窗戶灑落下來,照在了他慢慢散開的瞳孔上。
原諒我,隻能陪大家走到這裏了。
身後的門無聲的合攏,似乎有人剛剛走了出去。
再會了。
周嶽最近總是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平時人多的時候還好,到了一個人的時候,這種感覺變得越發的強烈。尤其是在身體放鬆,心情平靜的深夜。寂靜中,周嶽仿佛和一個透明人同處一室,這道不存在的目光時而從高往下俯視,時而鑽出地麵,向上仰望。甚至周嶽感覺到有時會從自己的軀體中透出,發散到周圍的空氣中。
邪門了。周嶽下意識的把這種感覺歸為了神經過敏,刻意的把它忽略掉。幾天之後,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被盯著的感覺消失了,不過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的怪夢。
夢中的周嶽站在一個高樓的天台,一眼望去,到處是倒塌的樓房和破碎的街道,遠處熊熊的大火正在燃燒著,整個城市都在一片血紅色中。“小嶽哥?”周嶽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趕忙一轉身,脖子不由得向後仰去,這一動天地頓時一片昏暗,周嶽仿佛一下從雲端跌落了下去。
“嶽子,又沒睡好啊。”周嶽猛的驚醒了,一隻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來支煙嗎?”
“謝謝。”周嶽接過煙叼在嘴上,湊上大手遞過來的火,點著煙。“薑莫言,好久不見了。”周嶽招呼了一聲這個在同一間公司工作的同事兼上司。“出去抽,別讓老壓看見,又要磨嘰。”薑莫言拍拍周嶽的肩,站起來徑直向辦公室門口走去。
周嶽定了定神,用紙巾胡亂抹了把做夢驚出的冷汗,平複好心情也拿著煙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