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鳴也已經放暑假了,小磚屋的牆壁上又多了張獎狀,我去的時候,他半蹲在床上,給韓子漠捶背,韓子漠□□著上身趴在床上,身上的疤癩一個接著一個,我看著都快把晚飯吐出來,無鳴卻視而不見,小手在那些疤上敲打著。
“爸,腰舒服點沒?”他問,聲音有些喘。
“舒服,無鳴啊,別敲了,我沒事兒。”子漠心疼地說。
“不行,你疼著呢,不肯告訴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不去醫院。”無鳴有些責怪地說,聲音卻很輕。
“我哪裏有那麼不經摔呢,無鳴,隻要你能用功讀書,你娘地下有靈就會安慰了,這也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韓子漠的聲音透露著蒼老和孤獨,推算過去,他也隻不過三十多歲,外表卻仿佛是個老人了。
有人在我脖子後麵吹風,我回頭,看見一個血肉模糊的女鬼,是幫我嚇瘋雨喬的那隻,生前是隋聞的母親。
雖然我不怕鬼,但是這黑燈下火的郊外垃圾場,本來就都是些髒東西聚集的地方,冷不丁地回頭看見那麼一個腦袋塌陷了半邊的鬼,還是發出了不大不小的一聲叫。
“啊。”我叫了一聲。
“誰在外麵?”子漠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接著是下床穿鞋開門的一係列動作。
女鬼淒慘地笑了笑,閃身飄走了。
“雨靈,你怎麼會在這裏?”子漠開門,看見我,臉上是大大的驚訝。
“雨靈?”無鳴緊接著跟出來,我避閃不及,或許內心深處也並不想避閃,傻傻地對著他們父子笑起來。
“快點進屋來。”子漠忙把我讓進屋子來,還一個人在屋外仔細轉了轉,然後回來說:“沒有人送你過來?”然後他抬頭看牆上的一架老掛鍾,上麵的時間顯示是子夜時分,鬼魂猖獗的時間。
“嗬嗬。”我沒編好謊言,一味對著無鳴傻笑。
“爸,她是不是中邪了?”無鳴伸手按了按我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無鳴,你給她煮點薑湯,我出去給楚家打個電話,看他們找不到雨靈著急。”子漠披上一件外套,推門出去了。
“雨靈,你自己坐車來的?”無鳴讓我坐下,然後升火煮薑湯。
“恩,嗬嗬。”我回答,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火生起來,小屋裏突然熱了起來,無鳴卻沒有開窗。
“好熱。”過了一會兒,水沸騰,無鳴將切好的薑和糖放入鐵鍋裏,我擦著額頭上的汗說,□□月的暑假,正是這個城市最熱的時候,無鳴怎麼不開窗呢。
“這地方不太幹淨,晚上開窗不太好,怕嚇著你。”無鳴若無其事地說:“忍耐一下,雨喬,你大半夜地過來,肯定吹了不少風,應該出點汗。”
“什麼不幹淨,垃圾還是鬼?”我問。
“啊?”無鳴有些驚訝地回過頭,看了我一會兒,說:“垃圾,臭。”其實我知道真相不是這樣,因為這附近的垃圾山上,都是孤魂野鬼,無鳴怎麼有膽量住在這種地方。
“我不怕。”我看著他,突然收起傻笑,嚴肅地說。
“恩。”無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打開的窗,他站在窗口深呼吸了幾下,窗外的女鬼貼著他的臉頰吹氣,但是不敢靠近他,他卻並未有所察覺。
看不見是福,我爬上床,一側的被子上有些細碎的皮屑,那是子漠脫落的疤,我躺在另一側,身上仿佛有了無鳴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