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朵朵碗大的白花,長得很像牡丹,但比牡丹更加精致小巧,三片兩指寬的花瓣舒展在空中,仿佛佛祖座下的蓮,盛世風華,無可比擬。從三片花瓣縫隙處,延伸出細細的花絲,在花心處纏繞成玲瓏的出水芙蓉樣,整朵花依此而生,層層疊疊,交纏相錯,規整有序又至死纏綿,觸目則一眼難忘,妄自思量。“浮螢花很美,可是隻能在江古養活,出了地界便會枯萎,也因為這樣,少有人真正見過它的模樣,畢竟這裏是邊關,地理位置有些敏感,等閑也不會允許外人入內,且此花花期一年也隻得八月這一月,說起來,倒是我們趕得巧了。”一邊小心穿梭在花叢中,行雲一邊輕聲解釋。處在此方花境,我特別想拍張照將這樣的美景記錄下來,我想給元爺爺和元姐姐看,特別是元姐姐,這花與她如此相似,她應該會很喜歡吧,可惜,我做不到。點點惋惜悄然逝去。我舉目四望,一片瑩白,仿佛身處雲端,天上白玉京的傳說倏而跳入到腦海中,“行雲,你知道白玉京嗎?”“誰?”他如是問。我禁不住有些想笑,“不是人的名字,是天上的白玉京。”我抬手,指向夜空。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夜空中的星星點點和那輪皎潔彎月也更加清晰,此情此景,人間仙境。“傳說天上宮闕,有座白玉京城,那兒是世間最純潔無暇的聖地,那兒很大,十二樓閣,五座城池,仙宮仙池鱗次櫛(zhi4)比,仙姬仙娥窈窕雲端,仙寶仙果堆積如塵……時逢一位詩人時運不佳,常年漂泊,感懷之際心生向往,寫下了這樣一首流傳千古的奇詩,‘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我不知道時隔這麼久,自己怎麼還能將這首詩記得如此清楚,隻是那一刻,所有的浮塵喧囂都被摒棄,耳邊隻剩下安靜的呼吸和風穿過花叢的沙沙聲,很輕,但十分令人安心。一首詩念了好久,行雲一直認真的聽著,隻字未語。“中夜四五歎,常為大國憂。旌旆(pei2)夾兩山,黃河當中流。連雞不得進,飲馬空夷猶。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mao2)頭……”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我莫名有些悵然,連著這星月當空,花海仙鄉的景象,也顯得沒有那麼絕美了。“中夜四五歎,常為大國憂。旌旆夾兩山,黃河當中流。連雞不得進,飲馬空夷猶。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頭……”似呢喃般將這幾句詩又念了一遍,行雲突然長歎出聲,“這真是位驚才絕豔的詩人。”這幾句詩,是對於家國天下的感慨,想來,是正合了行雲的一些想法吧。還沒等我繼續思索,他卻突然停住步伐輕笑道:“不過,縱是這世道再如何亂再如何不由人,我總能開辟出一條路來的,即便荊棘叢生枯骨浴血,也總能走出一條路不是嗎?”我怔住,側頭去看他。那一刻的他,麵上是我很少見到的神采飛揚。他一向是沉穩的,清泠的,喜怒甚少形於色,隻有在我麵前不同,但即便是我印象中的他,大多數時候也是溫和的,從容淡然的,就算是玩笑時,也從來不會失了那份穩重感。而現在,他仿佛一個真正的少年,意氣風發,壯誌淩雲,恣意可去功名,揮手可亂山河。“芊芊,”漫天星河下,月光與浮螢一色,他說,“我們謀反吧。”……我頓時目瞪口呆。見我這樣,他搖搖頭,啞然失笑,“逗你玩呢!傻。”我無語的看著他惡作劇得逞一樣的笑容,心下冒出絲絲縷縷的欣喜,若是可以,我更願意我的行雲他是現在這樣意氣飛揚的,而不是十數載歲月中沉穩從容的模樣。沉穩從容是大多數人的向往,可是,這背後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我想起那段話:我其實一點都不想懂事,我也想任性的活著,任性的人身後總有一個萬般寵著她的人,而懂事,不過是因為沒有任性的資本,隻剩下歲月裏無盡的孤獨為伴罷了。
浮螢花真的很美,但是在我的記憶裏,最美好的莫過於他神采飛揚的笑,我曾無數次期望時間停留住,但從未有一次實現過,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時間真的停留過,就在心裏,在我的記憶裏。
八月初十,天色陰沉,距離旨意上的歸期還有五天。江古關的事似乎落下了帷幕,野人村後續基本處理妥當,九荒也沒有絲毫動靜,經過清洗後的江古關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同,但平靜下的暗潮湧動從來沒有停歇過。隻有一樣,李燕的玉璽事件毫無頭緒。可是,也再來不及細查了。這裏的後續自有當地暗樁處理,眼看歸期將至,高興之餘難免忐忑,總覺得這次的江古關之行帶著難以言喻的古怪,明明是來平九荒之亂的,可是這大半年連九荒的鬼影子都沒看見一個,隻有一波又一波身份不明的人活動在這小小邊城,意味不明。還有北城,雖說能見到元爺爺和元姐姐還有王府一眾人很讓人開心,但現在的北城已經翻天覆地,元姐姐現在身份敏感,靖王府又一直這種情況,也不知道回去之後要麵對的是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