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人世間的緣分,真的不是一二字可以述清的,回首這一生,懵懂有之,快樂有之,感動有之,絕望有之。如今盛世清明,天下太平,而我已然到了該離去之時。自今日起,這世上的所有悲歡離合,與我再無瓜葛,而我所能夠帶走的,除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什麼都沒有。耳邊有些模糊的歎息聲,卻已經想不起來是誰。彌留之際突然憶起前幾日聽聶兒還是妁兒說,今年下雪了,好大的雪,就如那一年的北城一般,而她口中的那一年,在我的印象裏,仿佛已經過了好久好久,就像是千百年前的傳說,“呐,你知道嗎?在千百年前,北城曾經下過好大的雪,下了整整一個月,整個燁國民不聊生,那時候傳承了百年的靖王府和皇室已然水火不容,直到蒼山一行,兩位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定下山河之約,時值天下隱有亂象,後來隨著亂象漸顯,各國人才輩出,四大家風華絕世,靖王千古英雄,燁國二皇子運籌帷幄,青國丞相少年英才,隱國隱帝亂世梟雄。。。。。。美人江山,傳世美人亦不勝數,燁帝的劉妃豔絕塵世,元府佳麗一代紅顏,隱國公主仿如九天仙子,神秘女子也曾撼動天下。。。。。。那真是個百家爭鳴的傳奇時代。。。。。。”然而,這些事,僅僅過了半百時光而已。現在想來,我竟也有幸曾在那樣一段驚豔了曆史的時光裏留下過自己的足跡。隻是,該失去的不該失去的,已然全部失去了。驀然回首,原來所有的家國天下熱血江山,背後都是普通人所承擔不起的沉重和慘烈。
燁國國曆一百四十八年,靖王府時逢大變,老王妃離世,至此,靖王府上一代的傳奇徹底終結,開啟了新的篇章。那一年,行雲遭遇到人生第二個重大打擊,第一個是父王去世,第二個是母妃去世,這一次,還加上了我的昏迷。這些,是我醒來後,聶兒喜極之下說出來的。艱難的睜開眼那刻,我微微動了動,隻覺身體十分陌生,仿佛很久沒有屬於自己。模糊之間,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麼,腦中閃過幾許片段,二十一世紀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二十餘年的平平淡淡,那座葬送了我前世的險峻山峰,再世為人愛我至深的爹娘,七歲時漫天的大火,藥丸滑進喉間的冰涼徹骨。。。。。。記憶仿佛斷了片兒,戛然而止。一片混沌裏,身邊似乎一直有那麼一個人,熟悉的,溫暖的感覺,他的聲音很好聽,他的舉止極溫柔,他的眼神很是寵溺。心底裏有一個想法盤旋不去,這個人,他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燭光有些弱,腦中一陣恍惚,我不太記得清前塵往事,努力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邊的人。有些熟悉,卻也陌生。這個人相貌極好,卻算不得頂尖。他的身上有種淩厲的氣勢,是的,淩厲,那種讓人不由自主害怕的感覺,和我記憶裏一身夜行衣的人極其相似,即便我已經不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可是很奇怪,他坐在這兒,離我極近,我卻沒有絲毫恐懼,心底冒出一絲絲酸澀,愈來愈多,愈來愈烈,直到鼻尖一酸心下隱痛,眼角劃過濕熱的觸感。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啜泣聲斷斷續續。那一刻,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和思想,所有的情緒噴湧而出,直到穿雲破霧。“芊芊。。。。。。?”耳邊響起很是遲疑和驚喜的聲音,抬頭便撞進一雙帶著狂烈喜悅的眼。那一刻,我徹底崩潰。從來不知道,原來隻是看著一個人,便會這般難耐心酸。那一晚,我痛哭欲絕,他陪著我一夜無眠。
我叫慕容芊芊。前世早就在記憶裏模糊,甚至名姓,腦中隻有一個帶著喜悅和慈愛的聲音,“從今天起,你就叫慕容芊芊,是我護國將軍府唯一的千金。”護國將軍府,這個詞太久遠,早在十年前,就徹底葬送在火海之中,闔府一百餘人,除了我,無一生還,若不是父王救下我將我帶回靖王府養育這麼些年,也許我也。。。。。。
今年北城下了很大的雪,眼下是年關,靖王府卻一片哀痛。母妃去了,就在年三十這天。有限的記憶片段裏,這位溫柔似水的母妃對我極好。父王在幾年前去世,母妃悲痛之下臥床不起,行雲當年不過十四,便毅然接下靖王府這沉重的擔子,到如今已經整整六年,也就是說,我們成親已經三年了。聶兒還在旁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些什麼,我沒有聽清,湖水蕩漾波光粼粼,靠著椅背,此時此刻我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我們竟已成親如此之久,聶兒描述中那個癡傻之人,他是怎麼守護她十多年之久?怎麼攬下偌大的壓力給予了她這一片天空?那天的天空很藍,即便是雪停以後也極少看見這樣的藍,透徹明亮,幹淨純粹。“芊芊。”輕柔的聲音由遠及近,我回頭,發現聶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老遠,步履匆匆的人停在我麵前,看過來的目光喜悅而溫柔,“怎麼在這兒?這麼冷。”披風被細細係緊,溫暖的氣息縈繞在身邊,那一刻,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朝著他露出笑顏,“屋裏有些悶,我想出來走走,這裏。。。。。。”有些陌生這幾個字在舌尖繞了幾圈,還是沒有說出來。我想,這樣的話對於他來說,是種傷害吧,這裏是我們的家,怎麼能夠用這樣的詞來形容?“這裏很美。”雪色中波光粼粼的湖,湖邊剔透玲瓏的亭,怎會不美?“覺得美就常來看看,多出來走走也好。”他坐下,隨著我看向湖麵。“這湖怎麼不會結冰?”從到了這兒,我就很是好奇,這樣大雪的天,為何湖麵依然波光粼粼,仿佛清活的小溪,而不是一個人工修建的湖。“這個啊,”他看著我笑得無奈,“不是當初你說不要會結冰的湖,這才特意引了這水來,那年冬天為了這事,你可哭鬧過不少次。”我聽得不禁有些汗顏,“是嘛。。。。。。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原來我當初還幹過這種蠢事,也對,癡傻之人,說出那樣的話一點都不奇怪,隻是,這人脾氣還真好,這種無理取鬧的事他竟也花心思去做。“芊芊,”他突然喚我,我不由一怔,側過頭就見他望著湖麵,笑意寥落,“你能醒過來,真好,隻是,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能過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了,皇室跟靖王府不死不休,父王和母妃去了,總有一日。。。。。。到那時,我真的很怕自己不能護得你周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將這個人放到了心上,後來細細想來,當初他在不凍湖邊說出的這番話,許正是真正撥開雲霧的那縷光芒。他說,我怕不能護得你周全。那麼,你呢?穆行雲,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