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中伏,正是一年最熱時節。
此時剛過晌午不久,赤日掛在半空中,烤得地麵滾燙滾燙。
村人多數躲在家中納涼歇息,閉門不出。村東頭大院的柳樹上,蛁蟟此起彼伏地鳴叫著,樹下卻有約莫十一二人正圍著一少女,兩相對峙。
那少女隻手叉腰,單手提著把黑鐵大菜刀,一雙杏眼睜得滾圓,狠狠地盯著眾人。雖然氣勢逼人,隻那白淨的額頭密密地布著汗水,透著一絲狼狽,一邊年紀相仿的少女有些不忍,朝旁邊的父親小聲說道:“爹,算了吧,既然小橘她不願意,就別逼她了。”
“你懂什麼?還不給我回家去。”蕭二郎見女兒出言相幫,壓著聲音低聲嗬斥,見她磨磨蹭蹭不肯走,伸手推了一把,“還不快走?”,見她出了院門,這才回過頭來。
環顧在場的其他人,皆是懼怕那少女手中的菜刀不敢出聲,心想要還是這麼僵持下去,必定和上次一樣無功而返,上前大聲喝道:“小橘,快把刀放下,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三番兩次都是如此,還上癮了不成?
如此野蠻不開化,傳出去讓陳家人知道了,人家還敢娶你?”
“誰....誰要別人娶了?”那少女聞言惱怒,“我再說了一遍,我夫君還沒有死,我也不會嫁給那個禿頭陳的。”
裏正朝蕭二郎使了眼色,離了那菜刀幾步遠,側身上前,好聲說道:“小橘啊,去年你可是在祠堂裏當著全村人的麵保證過的,那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說再等一年,再過一年一定會把房子和田地都還給蕭家,如今一年之期已滿,你現在又反悔,這......叔也難做呀。再說了,你今年都已經十四了,朝廷都頒了法令,年滿十四的一定要許人,你再這麼耽擱下去,到時候衙門的人給你胡亂婚配,叔也幫不了你了。”
小橘聽他提了一年之約,氣短了三分,強撐著說道:“我....沒想耍賴,隻是...隻是昨夜公爹他托夢給我了說夫君他還沒死,他讓我再給相公繼續守一年.......”
“你胡說什麼。”蕭二郎忍不住出聲打斷,心想倒小看了這小丫頭,平日裏看著少了根筋,道理講不通就要操菜刀,想不到還能搬出了托夢的把戲,雖說昨日已經請在場的幾位吃過酒,但死者為大,要真聽信了這丫頭的話,免不了落了口舌。轉身向著眾人,暗了暗神色,淒然道:“不是我這個叔父咒自家侄子,隻是阿衍他十三歲參軍,已有八年有餘,早在去年就停了戰事,要是能回來,早就回來了,哪能等到現在?她不過是我大哥花錢買來的一個小丫頭,我蕭家的田地又怎麼能落入她的手裏?”
“公爹當初把我買來,就是給相公當媳婦的,這....這全村的人都知道。”小橘雖然已經說過很多遍,但眼看著蕭二郎又說自己是買來的丫頭,不由地急急辯解道。
“可有婚書?可有媒娉?”
“沒.......沒有,那個時候爹喝酒喝多了,他......他走得急,來不及安排這些,可...可是我當時抱著公雞在公爹麵前磕過頭的。”
裏正瞧準時機,柔聲問:“當時可有其他人在場?能給你作證不?”
“沒有..........”
“那就是口說無憑了。”裏正低了聲音,為難道。
蕭二看著小橘果然被繞了進去,麵上浮起一層喜色,“既然拿不出證據,就別再耽擱了,趕緊把地契交出來吧,你看這日頭這麼大,再這麼曬下去,非中暑不可。”
眾人早已大汗淋漓,見如此,一時間紛紛附和。
小橘剛被兩人一環套一環,繞得啞口無言,此時又見他們七嘴八舌逼著自己交出地契,又氣又急,掄起手中的菜刀就往那老柳樹上就是一砍。
眾人噓了聲音,隻剩下柳樹上的蛁蟟“知..知..知...”的聲音。
呆愣了一會,蕭二首先反應過來,指著小橘的鼻子,氣急敗壞地罵道:“還不快點把刀放下!你要再敢動刀子,今天...今天我就替我大哥好好教訓你。”
小橘聽他如此說,胸膛中火氣噌噌噌地上來,想起平日他以大欺小,對自己罵罵咧咧,心道今日我倒要蠻橫給你看看,抬手去拔那柳樹的菜刀。
可是拔了幾次,卻怎麼都拔不下來。
小橘看了看呆住了的眾人,咬牙雙手握住刀柄,抬腳蹬著樹幹,使命的往外拉,可刀身進了樹幹死死地嵌在裏麵。
“刀拔不下來了。”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眾人反應過來,蜂擁而上,抓人的抓人,拔刀的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