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就站在那,身子慵懶地歪著些角度,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他用他那雙湛黑的眼睛看著她,溫柔的,堅定的。
她想很開心地衝他笑一笑,但心中不知什麼東西在極力阻撓她,將她的表情一點點壓下。
聲音平靜,平靜到揚無咎覺得那一刹那她眼中的驚喜隻是他的幻覺罷了。
“郎君來了,便請進吧。”
揚無咎也並未遲疑,從窗口進了屋子。
李師師端坐在桌子邊,看向他。
揚無咎竟突然覺得被李師師這樣注視著有些不自在,他咳了咳聲,說道:“似乎我與娘子每次見麵都要在桌子邊上正襟危坐著,這似乎太過嚴肅了。”
李師師心中一萬個讚同。
但是她說:“師師本閨中女子,郎君與師師相見自然是要守著禮數的。”
揚無咎挑了挑眉。
“尋常女子守禮數是尋常,然而我卻知娘子並非尋常女子,過於拘禮應不是娘子心中所願吧?”
他的手在桌子上輕輕扣了扣,像是在探尋她的真實心理。
“那郎君想要如何?師師記得上次相見郎君曾許下承諾,答應教授師師繪畫,難道今日不是來兌現承諾的嗎?”李師師提高了些音量說道。
“哦,當然,本郎君從不食言,更何況是對娘子。”揚無咎彎了彎嘴角。
他墨色的眼睛裏盛著笑意,等著她應答。
李師師躲開他的視線,撇過了身子側向他站著。
揚無咎走近了她,聲音裏透著揶揄:“娘子曾授予本郎君畫意一說,以我之拙見,既然畫意無限,那麼外物自然也該無限,蘭閣,禮數皆為困頓,娘子何不棄了?”
棄蘭閣?
李師師神色一怔,反問道:“如何棄?”
揚無咎瞧著李師師這嚴肅起來的神色,不禁失笑,看來是理解錯了他的意思啊。他想教她棄了與他在一起拘著的禮數,蘭閣,唔,不過一個遞進罷了。
男子的笑聲中夾著一絲慵懶的沙啞,“本郎君所言棄禮,隻是棄了娘子與我在一起時每時每刻端著的禮,我不知娘子顧慮為何,但我總覺得並非僅僅為閨閣之由。我現在也算上娘子的老師,便聽老師一言,可否?”
他停下來,安靜地看著她,隻等待她的回答。
揚無咎的目光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帶了些許溫柔的耐心。李師師不忍回絕。
“師師明白了,便聽老師教誨。”
恐怕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李師師說這句話時,眉宇間放分明跳動著一份釋然。
但揚無咎看得到。
他接著說:“畫意無限,外物無限,那麼,娘子今日與我去汴京城外賞梅可好?”
“好。”李師師應得幹脆。
“那麼,娘子是要換上男裝,還是如此與我出遊呢?”他不由得想到最初見麵時身著男裝的她伶俐逼人的樣子,叫他想念。
“男裝吧,方便些。”
也許是因為這些時日蘭閣壓抑的氣氛,也許是因為趙佶的來訪讓她感到一種無力,她直覺他的到來恰到好處,也許她有些放肆,但她無論如何想要暫時逃離一會,他隻是她的契機,不是嗎?
“我在偏院門外等你換好衣服。”說著揚無咎便要跳出窗外。
“哎,等一下!”李師師忙喊住了揚無咎,揚無咎回身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李師師當然臉上有些微紅,聲音窘迫:“你得把我從樹上接下去啊。”她的聲音又輕又低,似乎隻是一陣風,揚無咎覺得這樣的李師師實為難得,不由笑了:“是,為娘子效勞,是本郎君之幸。”
李師師瞧著他利落跳出的身影,不禁也低低笑出了聲。
李師師,真是什麼都敢說啊。她自嘲道。
她打開衣櫥,拿了件墨綠長袍換上,頭發快速束上成髻,在桌上給攬月簡單留了個字條,便扶著窗框小心踩到了樹幹上。
李師師扶著主幹站著,往下望去,多少還是有點害怕,畢竟這是有兩層樓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