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你怎麼來了。”抬眼上望,晨曦中有道翠綠的身影,衣袂被凜風吹地颯颯舞動,在強光之下恍若蝶羽。被喚做阿軌的人說話很慢卻也很好聽,就像煦陽下一彎平緩的溪流。
“聽說你的族人來找你了?你要隨他們回去?”少年急切切地問。
“是。”阿軌答:“我終究流的是神農氏的血,縱使千般不願,有些責任也必須承擔。”
“可是……”少年方想辯言,卻被阿軌罷手打斷:“我知你所思所慮,隻是我若不回去,便會給你添麻煩。”不等少年啟齒,他又道:“即便你不在乎,可你身邊的人呢?他們的處境你也不在乎嗎?”阿軌走向少年,一隻手輕撫上他的亂發,溫語道:“重光,你不僅僅是重光,你還是他們的神子。”
“我知道。”少年啪地打開阿軌的手,倔強的語調中帶著無法掩蓋的孩子氣。
阿軌搖搖頭,發出了一聲歎息:“此次離去再見亦不知更待何時,我知道你很智睿也很強大,即便放眼整個大荒也難逢敵手。可我仍不放心,你太過衝動太過於感情用事了。所以……你要答應我,即便沒有我在你身邊要學會忍,且要能忍,善忍,保護好你自己,保護好你身邊重要的人。”
“忍?要如何忍?他們都說,如果將我形容為一柄利劍,那阿軌你就是我的劍鞘。如今劍鞘要離劍遠去,並且讓劍不要露出鋒芒,你覺得,僅憑它自己能做到麼?除非它變成了鈍器,否則這鋒芒要如何掩藏?”
“重光,一柄好劍並不是隻會嗜血,它不僅要利還要亮,並保持自己的最初形態。劍,為了斬而存在,但並非嗜血越多越好,嗜血太多的利劍最終隻會變黑,變腐爛,變得最終什麼都無法斬動。所以重光,你要保持自我,不要做一柄戾劍。再則,雖然我遠在他方,可我仍是你的劍鞘。所以你要記住,身為劍鞘的我,唯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是什麼,並且要牢記,絕對不能忘記,因為它是代替我束縛你的封印。”
“可是……我……我知道了。”少年看著他,然昭昭明亮中,阿軌的麵孔卻十分的模糊,就像天邊的那團金雲。少年頓了頓,欲言又止,他深吸一口氣強忍滿腔挽留,勉強擠出一絲笑顏,雙眸定了定,對他道:“我……知你去意已絕,即便挽留亦是徒然。但,我仍要說。”少年抬起頭,似要說出此生最重要的話。他微微思量,手中忽地出現了一枚赤壁,壁上刻著一隻祥瑞鳳雀雙翼展開似要躍石騰飛。
少年上前一步,將赤壁交於阿軌掌心,說:“阿軌,你不僅僅是神農氏繼承人,也是九黎的神農,更是我重光的摯友。若你族人待你不善,若你厭倦了莽莽荒原,九黎的萬重山雲恒古不變,待你歸來。所以……”說著,少年手中又幻出一物。
是一個掌中藥鼎。
鼎若鍍金,鼎身環有九鳳,且每一隻鳳雀都昂首收羽麵朝鼎上的雲紋乃至更上麵的九輪金日。
“這是?”阿軌接過藥鼎,問。
不要!不能說出口。快阻止他!
不知為何,一個聲音在腦海裏響起,急切的催促,仿佛要她抓住一道離弦之矢。
“這是我做的藥鼎,別的不敢說,至少要比你之前壞掉的那個好用。”重光揉了揉鼻尖,憨笑道。
“多謝。”阿軌手指一頓,猶豫了一會兒從他手中接過藥鼎,輕輕地握於胸口:“我會好好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