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緜緜嗬!其若存!用之不堇。
“莫流年”
這三個字是在一瞬間傳遍學校的。校長先生在開學典禮上一段冗長的講話之後,不知是站太久還是陽光令人暈眩,居然就地摔了下去。話筒裏傳出巨大的嘈雜,而後全場寂靜。
琥珀色光帶悠長。站在前排麵容素淨如雪後平野的一年級新生走上前去,俯身扶起校長。
當時大家都不知道,真正爆點的事將在一秒後發生。就在他們尊敬的校長大人抬頭準備道謝時。被人打了一般大驚失色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透過話筒有些粗糙地震起全場細塵:
“莫流年!怎麼會是你?”
然後是女孩子細軟聲音的回答:
“沒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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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錯了嗎?
——不是。
廣颯從微波爐裏取出熱過的食物,聽見母親在桌上拜訪碗筷,陶瓷間清脆悅耳的碰撞聲。夕陽似乎成為一種液體溶著溫情注入整座虛浮不安的城市,浸泡在橙黃色液體裏的廣颯感到一絲溫暖和越發無法腳踏實地的怯懦情緒。
這就是落入人們眼中的夕陽,落入人間落入琥珀的淚。
好燙!急匆匆把菜摔在桌上,廣颯縮回手捏住自己的耳垂。
“你這個小孩又發什麼無名火了?”母親冷鬱的眼神裏仿佛藏了千萬根淬毒的針,廣颯立刻就知道她一定在心中飛快重溫那些沉芝麻爛穀子的事,“摔爛了怎麼辦?這些碗不要錢啊?不是你自己辛苦賺的就不在乎了是不是?一點體諒父母的心都沒有,我一個女人這麼多年把你拉扯大結果你和你爸果然還是有種像種,我當初養條狗現在好歹都會衝我搖搖尾巴……”
廣颯緊咬下唇,默不做聲拉開四腳不平的木凳埋頭扒飯。金色餘輝勾勒出遠山輪廓,溶著溫情的液體迅速褪去,重又嗅到布滿這個家的,布滿自己的油膩氣息。
十六年前,自己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意外地沒有哭,大概是天生便失去了靈性,無法象其他嬰孩一樣預知到此後冗長煩瑣的痛苦,因而沒能為自己流一次淚。
十四年前,父親離開。至於是因為自然原因還是人為原因,因了母親的隱瞞而至今尚未得知。彼時我對父親並不覺親近,隻為某段時期的不適應而生的淚水自然擦幹就沒。
此後十四年,整整十四載光陰,沒有再為任何人浪費一滴淚。這大概會把自己逼瘋。又或者,我早已瘋狂,隻是尚不自知。現如今不談其他,仍回到屬於你,我和他的那個黃昏。
大口大口扒完飯,廣颯撩起掛在鐵絲上辨不清顏色的毛巾胡亂抹了把嘴,兀自進了臥室,把粗糙的女聲關在門外。在床上長長籲了口氣。閉上眼,以微紅的眼皮為背景便凸現出略顯平凡卻散發出柔和光芒的五官。到底是什麼讓自己的心塗抹上被春風稀釋的牛奶醇香?大概,是他微微笑的時候,麵容素淨如雪後平野。
從書包裏滑出一張信紙,手指蹭到它光滑的表麵,廣颯瞥去一眼,登時愣住。心髒驟然撲騰起來,難以抑製的念頭在腦海裏呼嘯盤旋。莫非,莫非……
就算是我,也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另一個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