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很生氣,朝著她怒道:“你怎麼告訴她這個,不知道這樣對她的病不好麼?”
她低下頭,她那時,真的說不出那樣的謊,哪怕是善意。大夫開好方子,叮囑了一番就離開了。
她不敢離開,囑咐了好友去幫忙拿藥就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看著她,生怕她出什麼事。過了很久很久,她才看到她閉上了眸子,那淚止上了,可她卻覺得,她不是不難過了,隻是流盡了淚。
晚間時候,陛下過來了,那時她應該睡著了,陛下就坐在床邊看著她,像是在鑽研什麼般,盯著她看了好久好久,她就站在門口不敢作聲。
陛下離開的時候問了下她的情況,卻又似乎並沒有深入了解的興趣,她不敢直視陛下,所以並不曾知曉他當時是何神情。
後來的時候皇後娘娘托人送來過一封信,那是她自她醒後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她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眸子彎的就像是月牙一般,臉頰上會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十分可愛。可以想象,不出幾年,她會出落得怎樣楚楚動人,傾城絕色。
可看著看著她的笑容卻暗淡了下來。放下信來的時候她的眼神很空洞,愣愣望著前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安靜得讓人害怕。她心中忽然一震,那些她費盡心思保守的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終於還是被她知曉了嗎?
“寧國,亡了麼?”她看到她轉過頭來,剛剛還盛滿笑意的眸子裏現在滿是小心翼翼的期望,她不知該怎麼告訴她,可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就又聽到她自言自語:“是啊,寧國那麼弱!”
她沒有哭,甚至一滴淚也沒有流,可這樣反而更叫她擔心,她不知該怎麼安慰她,隻能走過去抱住她,她感到自己的衣襟似有些濕,滾燙的溫度透過衣服穿過來,良久她似乎聽到她的聲音低低地傳來,“琦良”。
她沒回信,皇後娘娘也再沒有送來過信,甚至也沒有來看過她。
再後來的時候靈台山上的那位司祭來過一次,她離得很遠,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那位司祭走後她的神情並無什麼變化,悲傷或是高興,全無。可是,那天晚上她卻在院子裏擺了祭台,對著寧國的方向重重磕了好幾個頭,然後,她似乎開始好好照顧自己了,吃的也比以前要多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她漸漸可以下床了,可以走路了,她看著她漸漸恢複,也看著她愈發安靜得不像是個小姑娘。
京都的春天來得很早,祭祀後不過兩個月的樣子,陽光就已經很暖和了,投過窗欞落下來的時候整個屋子裏都暖洋洋的。
院子裏的杏樹枝頭也掛上新綠,泛著淺碧色的枝丫顯得生機勃勃。此刻她就正在這樹下看書,不久前她往樹下搬了個躺椅,從此就總是臥在躺椅上看書,一看就是一整天。看到精彩之處她就會拿起旁邊桌案上的筆做些小注,她曾經看到過,是很秀氣的小楷。
那書是司祭送來的,本來隻有屋裏書架上的那幾本,可那次他來的時候她正巧在床上看書,從此便時不時送些書過來。
“雲清姐姐,可以幫我倒杯茶麼?”她忽聽到她清澈的聲音,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好!”她走進屋去沏茶,不知什麼時候起,她還是喚她雲清姐姐,乖得讓人心疼。她已經漸漸從悲傷裏走出來了,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是啊,再刻骨銘心的悲傷都總要走過的,就像她當初那樣,母親離世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都要絕望了,可還是走過來了,時間總會治愈許多,也幸而有它,那些苦痛才能夠漸漸遠去。
她端茶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躺在椅子上,書倒扣在桌案上,她似伸手去檔枝丫間落下的陽光,可卻張著手,那陽光就從她指尖落下來,落到她臉上,她被那陽光曬得眯起了眼,整個臉龐卻舒展著笑意。
她將茶放在桌案上,就聽到她淡淡的聲音傳來,那是一聲釋然的長歎:“雲清姐姐,我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兒?”她不禁問道,寧國已經亡了,她又能去哪裏呢?
“很快你就知道了,我會常回來看你的。“她笑著回答,她心中卻有些澀澀的,良久卻又自嘲:陛下當初派她來照顧她的時候她就該知道總會分開的,才兩個月而已,怎的這般不舍?可雖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叮嚀:“我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知道啦!就知道雲清姐姐最疼我了!”她望著她笑,很美很美,可她卻知道,也許,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