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雁字南歸,花團錦簇,連我淺淺一潭池水都生出不少蓮葉。
樂康十六年,百業興盛,京都日益繁華,爹爹與兄長們在官道上忙的不可開交。相比之下,我就清閑得很,從大清早起身到現在就隻捧了盒魚食邊喂魚邊發呆。
本來按照以往這幾日爹爹要帶我去青城山賞玉蘭花的,結果被皇帝的一病給橫住了。在計劃趕不上變化的無奈下,我繼續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
大哥怕我悶著,特地給我去戲樓請了幾個名角兒,不過聽了幾日也聽膩了,可又不好意思辜負大哥百忙之中對我的掛念,便轉手給二夫人去消遣。
其實不出門我也沒什麼,畢竟我禮佛,佛中禪境深遠沉靜,因此我的性子也很深遠沉靜,居家念佛抄經的日子也慣了。隻是少了與父親遊玩的機會,不免會有所遺憾。
“大小姐,”碧淺一聲呼喚喚回我的思緒。走神竟走得這樣厲害,連碧淺來的腳步聲都未曾注意。
“大小姐,”碧淺又恭恭敬敬喚一聲:“已是午時了,小姐是回蘭皋閣用膳,還是去檀鈴居與三夫人一起?”
我用指腹輕敲食盒,問道:“父親回府了嗎?”
碧淺垂眼回答道:“相爺還未回府。”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將才大少爺回來了,奴婢瞅了眼少爺,神情似乎疲憊的很。”
我知道碧淺想說什麼,隻是這個時候,去找大哥未必能探得究竟,索性將魚食給了碧淺,起身撣撣衣服,稍作整理便往檀鈴居去。檀鈴居依山而建,坐落於山腳之南。地處幽僻,自然格外清淨些,平日裏隻遣三兩童仆灑掃庭除。這原是一處廢置的屋子,母親喜靜,不願有諸事煩擾,父親便將屋子稍作翻修,給母親住下。
穿過細柳揚花,我來到檀鈴居門外,恭敬對母親說道:“綺君向娘親請安。”
篤~篤~
屋裏傳來陣陣木魚聲,隱約中還能聞到陣陣檀香。我歎了一口氣,徑自走上前推開門。果不其然,母親又在念佛了。
同是禮佛之人,母親卻比我要癡迷很多。就著檀香的濃淡看,母親怕已是念了一上午的佛了,侍婢們端上來的飯食母親未動過一分,不免有些心疼。
“娘親,”我將聲音提上一成,母親這才反應過來。停了木魚的敲打聲,身子在蒲團上微微一側,看到我,眉眼輕彎,道:“啊,是綺君來了。”
我上前將母親扶起,又低身幫母親理理裙裾上的皺褶,輕嗔道:“母親又念佛念癡了,連午飯都忘了吃,若不是綺君來,您還打算一直念到安寢嗎?”
母親不理會我的抱怨,隻是彎彎眉眼,道:“既然綺君來了,就一起吃吧。”
我無話,隻點點頭,便陪了母親一起用飯。
吃飯間,母親冷不丁提到:“綺君,你十六了吧?”
我放下牙箸,老實回答:“再半年就十六了。”
母親聽完,沉思片刻,其間又似自言自語了一句:“已經那麼危險了。”
“怎麼了?娘親。”今日母親怪怪的,神色不似平常何事都是一臉清風雲淡。
“沒什麼,”母親放下碗箸,對我微笑道:“隻是覺得女兒已經那麼大了,覺得時光一如白駒過隙。”
顧左右而言他。我隱隱覺得母親話裏有話,便試探著問道:“母親是否覺得,綺君正值妙齡,應該要物色夫婿了。”
母親一愣,繼而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我:“若是旁的深閨女子談到婚嫁,早就在一旁羞澀去了,你倒是好,自己主動談及婚嫁。”
我不以為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婚嫁之事本就天經地義,順乎自然。如此符合邏輯符合規律的事,我嬌羞個什麼勁。
何況,婚嫁之事,我從未應對,也不知如何應對,倒不如坦蕩自然些,從容應對。
母親微微皺眉,臉色有些凝重,道:“綺君,若是放在平常,你婚姻之事你的父親一定會辦的十分周全,也會合乎你的意願。可正值這時皇帝惡疾纏身,久久纏綿於病榻。現在的皇室表麵看上去十分平靜,其實暗裏風起雲湧的緊。偏偏皇帝又指派三皇子監國。三皇子性格懦弱,遇事又優柔寡斷,使得朝中大小事務幾乎都是由你父親把持。可以說,現時你父親已是權傾朝野。”
我不禁有些吃驚。母親一向不問世事,長年處在檀鈴居抄經念佛。原以為母親隻是守於青燈古佛,沒想到母親竟對朝堂之事了解得如此深透。
我微微有些疑惑,試探性問道:“母親是擔心父親野心日益膨脹,最終會……”
母親淡淡搖頭,道:“你父親恪盡職守,深諳孔孟之道,以下犯上,篡權奪位的事他絕無可能做。但你父親在朝中門下弟子甚多,而且你父親今時的權利,在朝中影響頗大,難免不讓皇帝有所忌憚。我隻是擔心,帝王的疑慮與權術,會將你無辜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