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淩雪他們到達九穀的時候,九穀正在下雨。雨並不大,卻細細密密,纏纏~綿綿,像一張張深青色的網,將天地連成一片,剪不斷,理還亂。九月,正是緬甸多雨的季節,斜風細雨從早到晚無休無止地飄灑,仿佛要落進人心裏。
\t盡管連綿數月風雨不止,九月的緬甸白天氣溫卻依然高熱,人潮熙攘的街道潮濕沉悶,低矮的鐵皮房子顯得格外肅殺清冷。
\t藍宇帶著淩雪和邵傑隨著人潮穿行在悶熱的棒賽街頭,從東市到西市,從南門到北門,他們緊盯著每一個從身旁經過的行人。
\t過去看瓊瑤阿姨的《還珠格格》,看到紫薇在街頭尋找爾康的橋段,看到爾康因為染上毒癮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窮酸落魄流落在異國的街頭,坑蒙拐騙形象全無,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紫薇卻嚇得落荒而逃,淩雪隻覺得這樣的劇情狗血而巧合。
\t可是此刻,淩雪多麼希望電視劇裏那些狗血的情節能夠在她的麵前真實上演啊。站在茫茫的風雨中,她常常癡癡地盯著那些瑟縮在街邊角落裏的孤獨的流浪漢們,希望能在他們蓬頭垢麵茫然呆滯的眼神裏,找到一星半點孟喬那飛揚跋扈的痕跡。
\t為了能讓孟喬更好地認出她來,淩雪甚至很多次故意把雨衣的帽子放下來,任憑風雨把她的頭發打得透濕,隻是為了不讓雨衣的帽子把自己的臉遮擋得太嚴實。淩雪唯恐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錯過一絲一毫的機會,和她的孟喬擦肩而過。
\t孟喬,我已經來到緬甸,來到九穀,來到你的身邊,如果你就在這一方天地,如果你看得到我,感覺得到我,請你千萬千萬,不要躲開我。我不管你淪落成什麼樣子,落魄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孟老虎。我不在乎你去偷,去搶,去坑蒙拐騙,我隻要你活著,為了我,為了我們的雨兒,好好活著!
\t可是,無論淩雪怎麼希望,怎麼求告,電視劇裏的狗血情節都沒有在她的生命裏真實上演。是啊,現實就是現實,哪有那麼多的巧遇,哪有那麼多的圓滿?每天清晨,他們滿懷希望走上街頭,直尋到滿街燈火,他們才不得不帶著滿懷的失落和惆悵回到清冷的出租屋。
\t緬甸早晚溫差很大,一入夜,房間裏就寒氣森森,淩雪常常整夜整夜地蜷在床頭,聽著窗外冷冷的雨聲。
\t“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t“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t邵傑的簫聲又穿透茫茫風雨嗚嗚咽咽響起來了,“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李後主的《長相思》。過去在部隊,淩雪常常聽邵傑吹起,隻覺得輕颺悠遠,此刻聽來,才知道山高水長,相思刻骨。
\t就這樣從希望走向絕望,從絕望又重新燃起希望,睡不安眠,食不知味,起早貪黑,周而複始,淩雪他們在棒賽尋找了整整三天,又去了木姐,南坎,臘戌這幾個相鄰的市鎮,尋遍了死亡峽穀周圍的溝坎,洞穴,寺廟,村落,孟喬卻依然杳如風中黃鶴,蹤跡全無。
\t瀟瀟的風雨,淋濕的不隻是異國的山水,還有淩雪的心。站在從九穀回畹町的橋頭,淩雪再一次回過頭來,望向那煙雨迷蒙的深處。淩雪堅信孟喬就在這裏的某一個角落,和她一樣悵望著這異國的斜風疏雨,可是她卻不得不和邵傑,藍宇一起,踏上回國的歸程。
\t淩雪猜得沒錯,此刻的孟喬,正蜷成一團躺在一個四麵透風的茅草屋裏,透過用破竹篾拚接起來的牆壁,望著屋外瀟瀟的風雨。
\t孟喬記不清,這兩個月來,這是第幾次他被郭瑞打得遍體鱗傷,丟在這四壁空空的茅草屋裏,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t孟喬又渴又餓,望著屋外的風雨,他仿佛又看到那個風雨中的小女孩,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她就像一支迎風怒放的玫瑰,帶著利刺卻傲然美麗!
\t孟喬蜷著身子,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每爬一步,都會撲起一團厚厚的黑色煙塵。
\t終於,孟喬挪到竹篾牆邊,伸出手來,接到了一點雨水,孟喬喝下這點雨水,灰白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虛弱的微笑,“小雪,即使這樣的痛苦,真的是生不如死,可是為了你,再苦再難,我也要為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