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卻搖頭道:
“史朝清、史朝義兄弟看起來是二虎相爭,實際上一個是貓一個是虎,兩人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上,如果讓史朝義大軍壓境,史朝清必敗無疑!”
‘大夫何以如此篤定?’
實際上,史朝義和史朝清兄弟二人年歲相差近十年,所以史朝義早就是個征戰沙場的宿將,而史朝清作為史思明的幼子,一直生長在父兄的庇護之下,根本就沒有經過戰爭的磨礪,又怎麼是乃兄的對手呢?
果然,在封常清的點撥下,何敞明白了封常清的用意。
“莫非,大夫要冒充偽燕兵?”
封常清點了點頭。
“助史朝清不是目的,根本目的在於比起一個強大的史朝義,顯然孱弱的史朝清更好對付,如此也算封某對朝廷盡最後一份心力了!”
何敞的原本帶著一絲興奮的目光中閃過了一抹暗淡。他知道,封常清是燃燒生命最後的一點餘燼,才堅持到今日。
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潸然淚下,在一起戰鬥生活多年,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將軍與部將的關係,長久的摸爬滾打在在血與火之中,早就有著不似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一般的情誼。
所以,眼睜睜的看著封常清如此一步步的耗盡最後的心力,又怎能不心如刀割呢?
不過,這種做法還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的,鄭敬顯然是個為求活命沒有任何底線的小人,這種人好對付也難對付,誰知道他此時的表現會不會是虛與委蛇呢?將來像毒蛇一樣反咬一口也並非不可能。那個張炎被何敞挖苦了一陣又在鄭敬的一力勸說下答應了合作,但畢竟此事的未知風險太大,但有一點差池,他們都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對於何敞的擔心,封常清倒不甚在意。
“封某多年征戰,至今才參透了這世間真滴,那就是人心!”
至此,他起身在屋中踱著步子,走了三兩步才又說道:
“人心啊,從來都是驅利而弊害,你我如此,那張炎也是如此,隻要把握住了張炎和鄭敬的心思,就能控製他們的言行,你我還有什麼風險可言呢?”
“大夫是說?”
“張炎好名,便以名誘惑,鄭敬愛利,便以利說服。說到底,張炎要名節,你我便給他名節,鄭敬要活命以及活命更安穩的生活,也給他便是!”
何敞愣住了,這些做法是封常清此前不屑於做的,現在竟如此深入的揣測兩位燕軍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其變化之大實在難以想象。
“不過為了防止意外,你安排幾個人日夜寸步不離這二人左右,一旦發覺有異,立即斬殺!”
所謂有異斬殺不過是盡人事,倘若當真到了範陽,就算殺掉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還有意義嗎?
封常清的最終目的還是扮作鄭敬所部,偷偷的混進範陽城,進入朝廷數年來日日夜夜都想進入的範陽城。
至此,何敞喟然一歎:
“想不到第一個入範陽的,竟還是大夫!”
封常清早就看淡了這些,之所以提著一口氣堅持到現在,還是為了當初負罪而走有個交代。說到人心啊,封常清也繞不過心中的那道坎。否則,他完全可以做出更加有利於自己的選擇,然則有些事是繞不過去的,譬如現在。
直到現在,封常清的腦中經常有兩個聲音在天人交戰,一個聲音是他堅持著洗刷恥辱,另一個聲音卻在指責他犧牲了數千將士而成全自己。
但不管怎麼樣,堅持到現在是每個人的選擇,甘心赴死也是每個人的選擇,與他封常清有關,也與他封常清無關。
“何敞啊,我有時候在想,當初的選擇是不是害了你們?”
何敞當即嚴詞說道:
“大夫千萬不要做此想法,就算大夫甘心,難道末將等就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大夫被那狗皇帝殺了嗎?”
“我一人雖死,千百兄弟卻不必到這苦寒之地蹉跎數年,也不必到範陽做這送死的先鋒……”
到此,封常清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信使派出去了嗎?必須在三日內將軍情送抵太原,否則你我很可能堅持不到那一天!”
何敞楞了一下,繼而答道:
“為了防止意外,一共派出去信使十人,應該不會誤了事!”
他從封常清的話中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這在今夜之前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