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秦晉也開始重新評估韋見素,此人以往給外界的印象大體離不開懦弱與庸碌這樣的字眼,現在重新審視很有可能是深藏而不漏,明哲保身的障眼法。
不論李隆基在位時,還是李亨掌權時,韋見素都是個邊緣人物,楊國忠做宰相,他隻能給人做影子宰相,房琯與崔渙先後執掌政事堂時,他更是經受住了極大的壓力,整個韋家沒有在曆次兵變中倒台,便足以證明此人的睿智和隱忍。
韋見素的確是個深不可測的人,在他過往所有的行為裏,幾乎看不到一絲一毫參雜著個人感情的東西。比如愛女韋娢的婚事,比如自身的名聲,在家族利益麵前這些都是可以犧牲的。
而這種人,恰恰才是秦晉最放心的,隻要他們之間的利益有著足夠的契合點,便可以將各方都綁在一塊,想要再分開卻絕非易事。
比如河東的王家、裴家、薛家,這幾大家族都有子弟在神武軍中擔任重要職務。
尤其是神武軍入主長安以後,表現出眾的一些人甚至被安排到了更為重要的位置。比如薛成己,便由襄陵縣令而調入軍中為司馬,因功而官至中郎將,現在秦晉更是打算讓此人倒隴右為節度副使。
多年的風雨同舟,神武軍內部所結成的凝聚力絕非一般上司與下屬之間的關係可以比擬,經過了數年的無人可用時期以後,神武軍中成長、成熟的人才也紛紛開花結果,派出去就能獨當一麵。
軍吏在將秦晉的吩咐安排下去,卻又在一旁欲言又止。秦晉發現了他的反常,便問道:
“何事吞吞吐吐,直說就是!”
“大夫就算不鋪排車馬,於情於理也應該親自去迎接公主與夫人啊!”
秦晉早就猜出來軍吏要說什麼,他也知道這兩個女人對於自己地位的穩固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繁素為他誕下長子,解決了沒有繼承人的問題,這自不必說。壽安公主的李唐血脈更是為他掌握朝局上下打了至關重要的基礎。
所以,這兩個女人看似簡單,實際上多已經成了秦晉所擁有的權力的一部分,親自去迎接他們,便是給這種權力結構做一次固化。
想到這些,秦晉不免有幾分頭疼,但他也知道,身為最高權力的掌控者,身邊的親人與下屬都將是權力結構的一部分,他們既幫助自己掌握著各種權力,同時也享受著權力帶來的各種榮耀和危機。原本應該溫馨的親人團聚,從秦晉掌握至高權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再溫馨了。
“走吧,隨我去一趟城東長亭!”
從長安輻射往東西南北的官道上,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秦晉隻帶了幾十個隨從便服出行,抵達長安東麵的長亭還未過午時。
連綿了三日四夜的細雨終於停了,野草芽也都紛紛拱出了透濕的泥土,將官道兩旁染成了一片似黃還綠的顏色。極目遠眺,無處不透著朝氣與春意,有那麼一瞬間,秦晉甚至很有些失神,以至於他覺得戰爭似乎已經遠遠地離開了,根本不像去歲才發生過一樣。
“派幾個人去前麵看看,公主的車駕到了何處!”
烏護懷忠離開以後,負責親衛的主將是個剛剛被提拔上來了擲彈兵校尉。行事以穩健、謹慎著稱。他一麵吩咐著部屬往東去打探情況,一麵又撒出了探子以確保方圓三裏之內沒有逮人。
事實上,秦晉的出行是即興而為,根本沒有提前通知京兆府作安排,所以也就無從走露消息一說。行蹤既然沒有被走露,自然也不會有針對他的不軌行為。但該做的程序一樣都不能少,而且秦晉為了低調,連隨從也隻帶了幾十個,這就更馬虎不得了。
秦晉覺得有些過於緊張,便指著官道兩旁開闊的田地,以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馬,笑道:
“四麵都一覽無遺,不必如此緊張兮兮,都安安靜靜的在這裏享受難得的春光和放鬆,隻等公主車駕到了,你們再想輕鬆一下,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說罷,秦晉下令所有人下馬休息,自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