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廉正是感同身受,才出頭攬下了照顧獨孤延靖的差事,但是獨孤延靖的傷口不但沒有好轉,甚至還有惡化的跡象,又有些為其生死而擔憂。
但是,在獨孤延靖的強烈要求下,獨孤廉還是沉默了,他知道,也許死在路上,就是這個侄兒最好的結果了。
為了避免再談及這個傷感的話題,獨孤廉主動轉了話鋒。
“現在朝廷的急迫處在河北,可如何又要急著去經營西域呢?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這個問題是一直困擾著獨孤廉的,他想不通那個秦晉的真實目的,甚至以為經營西域不過是個借口,為的就是把他們這些難纏的貴戚子弟都弄死在茫茫的大戈壁上。
獨孤延靖平複了一陣心緒,後背的疼痛已經讓他漸漸麻木,堂叔的想法也是他曾擔心過的,但在經過數日的思考之後,卻也得出了一個結論。
“秦晉那廝如此安排,也許是壓根就沒將史思明放在眼裏,自打安祿山死後,叛軍相繼丟失了整個河南都畿道,便已經一步步的走向窮途末路!而朝廷若想恢複盛世的景況,就必須重新確立在安西的霸主地位,如此才能以臂掖控扼分立於南北的回紇和吐蕃!”
提這個問題之初,獨孤廉是有意轉換話題的,以避免氣氛越來越淒涼和尷尬。但想不到的卻是,獨孤延靖居然說出了一套迥異於常人的說法。
“這,這怎麼可能?經營西域往往耗費過半的歲入,長此以往下去,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呢?”
正因為獨孤廉曾經在戶部當過侍郎,所以才十分了解天寶年間鼎盛時的歲入,以及各大邊鎮的消耗,安西的消耗甚至還要超過河北。但是,即便如此,李隆基也從未想過放棄安西,甚至於在安西收縮實力。就在安祿山叛亂的前幾年,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甚至還奉聖命主動出擊,以穩固唐朝在突騎施的影響力。但是,這一戰卻敗了,敗的極為慘烈,全局覆沒之下隻有區區百餘騎逃了回來。
自那以後,唐朝勢力便再也越不過蔥嶺,蔥嶺以西徹底成為了不受天朝節製的地方。
如果不是安祿山的驟然叛亂,也許高仙芝的繼任者封常清會扭轉這種局麵,但是,這個世界是沒有假設的,所以扭轉這種局麵的機會也就變得極為渺茫。
“聽說大食人漸漸取代了我唐朝在河中等地的影響力,昭武九姓諸國更是隻知道有大食而不知道有唐朝,秦晉那廝意欲經營西域,未嚐不是存了與大食人一較短長的心思。而且,據說大食也是據地千裏的大國,我唐朝一旦重新回到蔥嶺以西的河中之地,曠日持久的戰爭將不可避免,這也是侄兒為什麼一門心思到西域去的原因!”
“糊塗,曠日持久的戰爭豈是朝廷經受得起的?天寶年鼎盛時期,朝廷歲入有半數都耗費在了安西,現在的朝廷經曆數年大戰以後,府庫捉襟見肘,勉力維持尚且困難,又怎麼能支持長久的大戰呢?”
獨孤延靖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堂叔父的分析是極為務實的,也十分有道理。大戰之後最應該做的就是休養生息,可秦晉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意的窮兵黷武,或許將會敗的更慘。
“侄兒雖然恨那秦晉,但總覺得此人並非池中之物,咱們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呢?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尤其應對之法!”
聞言,獨孤廉搖了搖頭。
“這些事本也不是你我這種充軍的囚徒所該想的,秦晉想成仙還是打算入地獄,又與你我何幹呢?”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之後,獨孤廉緩緩離開了獨孤延靖養傷的屋子。
在登記的第八日頭上,造冊登記的囚徒終於開始陸續的被發往安西,他們走的是經由隴右穿過祁連山的那條路,然後再從張掖直抵敦煌郡。雖然遠一點,但勝在安全,沿途都會得到充足的補給。
在時人的印象中,仿佛到了河西便是漫天黃沙的戈壁沙漠,實際情況卻全然不同,河西之所以能成為漢人與胡人爭奪上千年的地方,是因為哪裏水草豐沛,甚至於唐朝最大的軍馬出產地便在一個名為山丹的地方。
隻有出了敦煌才會麵對茫茫的戈壁與沙漠,此時的西域與數百年前的漢朝已經大不相同,疏勒河幹涸見底,大片的綠洲變成沙地,當年的玉門關也被迫向東遷移了數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