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的滿滿登登,在視察了清丈現場以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城裏。杜甫明日就要離開長安返回河東,他還要與之做一次長談,該交代的事情,總要交代。
杜甫見到秦晉時,忽然提起了此前從未說過的一些內容,契丹人有意與朝廷合作,可以幫助朝廷對史思明做南北夾擊,如此一來,河東的危機便立時可解。他的意見倒是很傾向於合作,但秦晉卻沉思了起來。
與契丹人合作,無異於飲鴆止渴,就其所知道的曆史而言, 這種聯合對於中原的漢人王朝而言,從來都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不但沒有得到絲毫好處,還白白的讓二郎占了便宜。
見秦晉猶豫,杜甫便忍不住勸道:
“契丹人固然狼子野心,但史思明是朝廷的腹心大患,此賊不除,天下便無一日安寧……”
北方契丹人的崛起還要從武後時代說起,一直對唐朝叛降不定,近百年的時間廝殺不斷。安祿山之所以身兼三鎮節度使,其因由也是為了方便對付契丹人的襲擾。即便安祿山擁有整個唐朝中央的支持,在與契丹人的曆次大戰中也是勝負參半,甚至有幾次還被契丹人打的全軍覆沒,險些連小命都丟了。由此可見契丹人之強悍。
杜甫的意見是,可以借助強大的契丹人剿殺史思明,然後再傾舉國之力將契丹人攆回北方的深山老林。
這種想法是好的,但是操作起來卻會有太多的變數,秦晉本能是要拒絕的。有些時候,慣性是一種看不見摸不到的實力,一旦讓契丹人有了大舉南下的機會,掃蕩了有“半天下”之稱的河北道,可以想見這必然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
“史思明乃虎豹,契丹人是豺狼,與任何一方合作都不會有朝廷的好處。”
杜甫一愣,他不明白秦晉的意思。
“難道大夫還要獨抗史賊與契丹不成嗎?”
秦晉挑了挑眉毛,反問道:
“有何不可?”
唐朝的威名之所以能震懾各地的胡人,究其原因是打出來的。如果任由阿貓阿狗都可以到腹地橫行,必然會使得唐朝積攢百年的威名徹底土崩瓦解。這種看不見的損失,比起看得見的損失大了不知要有多少倍。
所以,就算再艱難,秦晉也要咬緊牙關,選擇最難走的那條路。
“大夫若如此做,契丹人萬一與史賊聯合,朝廷又該如何應對呢?”
秦晉歎了口氣,緩緩說道:
“明知道這條路難走,偏偏還要走下去,為何?因為隻有如此才能保住唐朝積攢了百餘年已經岌岌可危的招牌,安祿山和史思明叛亂,究其根本不過是朝廷內部的事情,諸胡看熱鬧歸看熱鬧,若是因此而讓他們有了可乘之機,開了先河,造成了惡劣的影響,將來若想挽回,不知又有窮幾十年之功了!”
吐蕃攻陷長安對唐朝的震動已經夠大了,但此事的結局還算圓滿,克複長安自後,吐蕃二十萬大軍土崩瓦解,回到高原的十不存三。可以說,吐蕃人為自己的行為得到了懲罰和報應,甚至連唐朝的駐軍都開到了布達拉宮之側,對於唐朝而言這是一次極為成功的反撲,近百年來不曾解決的邊患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這在唐朝周圍諸胡看來,是吐蕃人為自己的冒犯行為得到了天朝的懲罰。同時也警告了那些蠢蠢欲動的諸胡,即或是天朝內部已經打成了一鍋粥,中原的土地也絕輪不到他們染指。
“但願契丹人放不下與史思明的仇怨,否則神武軍所麵臨的壓力將會前所未有的大……”
杜甫的擔心也是秦晉擔心的,但他們手中的牌也不僅僅隻有看得到的這些。
“回紇的內亂快結束了,裴敬的出兵對磨延啜羅奪得大汗之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屆時,磨延啜羅可從側翼牽製契丹人,他們若想南下大舉進犯河北,就得考慮會不會被斷了退路!”
直至此時,杜甫也不由得佩服秦晉布局之早,在神武軍兵力本就捉襟見肘的情況下,不但支持磨延啜羅率領兩萬回紇兵由中原返回草原,而且還派出了心腹之一的裴敬對其予以鼎力支持。
經過了近半年的廝殺,能夠與磨延啜羅爭奪汗位的人幾乎都已經被殺掉,剩下的一些有實力的副汗也都收起了羽翼和獠牙對磨延啜羅和他身後的唐朝表示順從。
“磨延啜羅在回紇立足未穩,如果貿然參戰,恐怕草原的局勢還會有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