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可惹惱了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店家夥計。
“賊破落戶,不將這些穢物舔幹淨了,休想離開謫仙樓!”
說話間,那活計兩三步衝了上去,揪著長衫客散亂的發髻就往地下按!
“住手!”
一聲暴喝,陡然炸響,夥計本能的停住了動作,但發現是個身穿布衣的中年客,又是個從來沒見過的生人,料想也不是什麼有權勢的人,原本收斂起來的神色登時又囂張起來。
“客官,聽勸,有些閑事不要管為好!”
杜甫做了多年的郡太守,早就養出了不怒自威的氣勢,雖然身穿布衣,但圍觀的百姓中已經有不少人暗暗覺得,此人的身份怕是不一般。偏偏那夥計是個不開眼的人,今日被長衫客攪擾的心煩意亂,又見有不開眼的生客站出來搗亂,便想著如何才能挽回顏麵。
“這廝弄髒了謫仙樓的門口就該受罰,這裏往來的都是王侯公卿,萬一汙了哪位明公的鞋子,你吃罪的起嗎?”
杜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將歪理說的如此光明正大也算世所罕見,不過這種狐假虎威的戲碼卻是見得多了。店夥計本身隻是無產無業的賤民,要想欺客,或者用熟客的身份壓人,又或是仗著謫仙樓東家的背景……
不過,無論店夥計用哪一種情況都不是杜甫放在眼裏的。
“聚眾鬧事,如果將你扭送京兆府,就是五十鞭刑的下場,還不退下!”
聞言,店夥計果然渾身一激靈,他也知道自打神武軍克複長安以後,整治不法之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嚴苛,稍有過錯的動輒就要承受鞭刑。他心虛的看了看左右,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如果當真招來了巡城的軍卒,沒準真要挨鞭子了!
“你,你們等著,等著,有你們好看的……”
說著話的同時,店夥計灰溜溜的跑回了謫仙樓,至於身後越聚越多的人群,則被徹底丟在了腦後,也包括杜甫和長衫客。
“君之援手,下走感激不盡,無以為報,隻有長揖……”
長衫客一揖到地過後便掩麵欲走,杜甫忽然發覺對方的聲音很是熟悉,便三兩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待仔細端詳後,又猛的大呼了一聲:
“是,是韋兄嗎?”
杜甫的雙手有些顫抖了,就連聲音也跟著有些發抖,這是激動所致,因為麵前的長衫客竟然是一別多年的故人,韋濟!隻是再見麵時,時移世易,杜甫已經不是那個為了借錢而愁煞自己的窮酸,韋濟也不再是那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官員。
韋濟也是一愣,這才發現剛才為自己解圍的大人物竟然是杜甫!他在朝廷為官多年,通過一個人的氣度當然可以推測出對方的身份地位,僅憑剛剛的一番對話和表現,已經斷定了為其解圍之人一定大有背景。隻是落魄以後,他實在不願意提起自己的名姓,以至於一遍又一遍的使祖宗蒙羞,所以就想低調的逃開,誰曾想巧合之事往往來的令人猝不及防。
“子美,是子美嗎?”
杜甫用顫抖的雙手扶住了韋濟,失聲問道:
“韋兄何以淪落至此啊?”
聞言,韋濟忍不住長歎了一聲,說來話長,卻也不想說這傷心事。杜甫馬上意識到,此時位於街上,並不適合敘舊,便拉著他往謫仙樓裏走去。韋濟下意識的想抗拒,這幾日為了果腹,他已經前所未有的豁出去了臉麵,又不止一次的遭到店家夥計謾罵羞辱,生怕再一次麵對這種難堪。、
杜甫沉聲道:
“韋兄放心,秦大夫也在裏麵!”
秦大夫自然是指秦晉,當韋濟聽到秦晉也在謫仙樓中時,目光中登時發散出複雜的神色,但這種神色稍縱即逝,他就這麼半推半就的又進了謫仙樓。
杜甫向秦晉簡單的招呼了一聲,拉著韋濟就往樓上去,事實上此時秦晉也認出了韋濟,隻是沒想到韋濟竟已經淪落到了這般地步。
很明顯,杜甫不想理會那些謫仙樓亂七八糟的規矩,上了樓以後便撿著視野最開闊,最好的靠窗位置坐了下來。
秦晉暗自搖頭發笑,杜甫果然是做了多年郡太守的大吏,現在又肩負巡撫重權,早就不是當年那滿腹不合時宜的窮酸文人了。
他與烏護懷忠對視一眼,笑道:
“走吧,咱們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