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李輔國爛在牢裏,慢慢的感受著被未知的死亡所啃噬的全過程。
秦晉不去見李輔國是因為他還有另一個人要去親自探望,那就是刺殺瑪祥仲巴傑的頭號功臣,崔渙。
見到崔渙時,這個幹瘦的老頭氣色不錯,眼睛裏也透著以往少見的活躍神色,然則,身體依舊虛弱的好像不堪輕風一吹。實際上,秦晉早就得到了宮中禦醫的稟報,在對崔渙進行了詳細的診治以後,他們得出了個一致的結論,那就是崔相公在水牢中過於損耗氣血,已經時日無多了。
就實而言,秦晉對崔渙的印象十分之好,此人又是個有膽有識,堪為國家棟梁的大才,隻可惜啊,有用之人卻不能為秦晉所用。這種矛盾心情就像他每每見到陳千裏時產生的遺憾。
不過,秦晉也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對於心懷異誌的人,就算不能打壓,也絕不會提拔到要害位置。比如,在對待崔渙的問題上,秦晉便暗示政事堂以高品官爵厚待之,卻不能委之以重任。
如此安排也正中夏元吉的下懷,以崔渙的資曆和人望,如果回到政事堂,他必然要屈居其後,這絕對不是他所樂見的。
夏元吉就站在秦晉的身後,他原本聽說了崔渙的身體狀況以後,暗自慶幸了好一陣,但在見到精神還算矍鑠的崔渙時,心裏便又不由得打起了鼓,難道禦醫的診斷結果有誤不成?
與之不同,秦晉卻看得明白,這可絕不是什麼精神好,分明便是回光返照啊……
意識到崔渙將不久於人世後,秦晉發自內心的有些悲涼,自打來到盛世之末,那些耳熟能詳的人物紛紛都做了古,現在就連崔渙這種務實又剛毅的人都將不久於世……
“秦大夫來看老夫,老夫高興的很那,走,你我花園裏走走,說說話……”
崔渙當然有話要說,他雖然在吐蕃人的迫害下,遭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到現在病體支離,苦不堪言,但對成安內外的時政要務還是十分關心的,進來發生的大事也都一直默默的關注著,了解著。
從處決勾結吐蕃的叛臣,到選拔太子,再到迎回了天子。這些朝廷上進來發生的大事都一樁樁一件件的,在他心裏轉了一遍又一遍。見狀如此,夏元吉也十分識趣,便說外麵冷,他要在廳中烤火飲茶。
此時的太陽正當頭,初冬的寒氣也是一天之中最弱的時候,仆從為崔渙披上了一領狐裘大氅,他便緩緩的向門口走去。幾名仆從本想跟著一路攙扶,卻被他客氣的打發走了。
秦晉則趕緊上前幾步,扶住了崔瀚的右臂,與之走向花園間的小徑。
這條小徑收拾的整齊利落,不過以前崔渙作為宰相對這裏卻是從不關注,每日有數不盡的公務等待處置,哪裏還有閑情逸致逛園子賞景呢?
良久,崔渙歎息了一聲。
“老夫今日方知這園子的景色竟不輸於宮禁林園!”
秦晉接茬道:
“老相公日理萬機,操勞半生,是時候靜下心來了。”
崔渙的聲音有些發抖。
“靜心?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如果天下太平,風調雨順,老夫也願意弄孫自娛,可看看這天下,滿目瘡痍……”
說到這裏,崔渙的情緒稍顯波動,他平靜了一陣,竟陡得轉換了話題。
“老夫聽說秦大夫迎回了天子,又已經協助天子確立了太子儲君的人選,卻不知何時打算還政於天子啊?”
其實,秦晉在來時就已經做好了被崔渙質問的準備,可還是沒想到這老頭子還是如此的直截了當。
對於這個問題,秦晉自問絕對給不了崔渙滿意的大夫,也隻得裝糊塗了。
“老相公這話秦晉有些聽不明白,自打克複長安以後,秦晉的本官差使並無變化,也未曾進入政事堂,長安上下政務一切皆仰賴夏相公操持,又豈還政一說呢?”
說話時,秦晉能感覺得到,他緊緊攙扶著的那條右臂,逐漸變得僵硬,冷不防的,崔渙用力一推,甩開了他,徑自走在了花園間的小路上。
“老夫還是看錯了你,一直以為你能為匡扶社稷而鞠躬盡瘁,現在看來,卻與那些謀朝篡位的奸……咳咳……咳咳咳……”
一句話沒說完,崔渙就激動的劇烈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