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些,苗晉卿就忍不住的連連慶幸,但對於家人是否還留在山村裏,也為之惴惴。還有,對於秦晉的優待自己的原因,他也是時刻等著謎底揭曉的一刻。按尋常道理而言,向他這種在政爭落敗的敵方黨羽那是要從重懲處的。
正惴惴間,秦頊登門拜訪了。秦頊與之在來時的路上倒頗為投契,兩人雖然身份地位懸殊,交流起來卻都沒有任何芥蒂。
比如秦頊,就算他現在已經是中郎將,可畢竟曾經是秦晉的家奴,在朝的高官若與之平輩交往那是要落人恥笑的。苗晉卿就沒有這種偏見,反而覺得英雄出自草莽,隻要肯為國效力,那就是值得人稱道和尊敬的。
“恭喜苗侍郎,你的家人找到了,隻是護送回來,可能還要花費些時日!”
這個消息可讓他驚喜莫名,如果家人當真都安然無恙的被送回了長安,就算立時讓他受死也心甘情願了。不管在意誌堅定的人,都難免有舐犢之情,父母和子女都是他心中難以割舍的牽絆。苗晉卿當然也不例外!
但他也不願意在這麼稀裏糊塗的等下去,一再的道謝和寒暄之後,又直截了當的發問:
“秦大夫如此優待我這個懷有異心之人,究竟是何因由?中郎將,你我一見如故,還望明言賜教!”
秦頊先是一愣,繼而馬上哈哈大笑:
“苗侍郎想多了,秦大夫用人不拘一格,向來隻看才能,既然如此優待,自是希望你能繼續為朝廷效力啊!至於所謂異心雲雲,都是誅心之言,不足為憑,倘若因此而埋沒了英才,那才是大大的損失呢。”
這也與苗晉卿的猜想多少有些契合,但他還是不放心,畢竟自己曾經參與過針對秦晉的陰謀,萬一是對方不知道呢?倘若就這麼稀裏糊塗的受了對方的好處,今後怕也寢食難安。
“實話說吧,苗某與崔左丞曾一手炮製了針對秦大夫的檄文,還在關中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秦大夫他,他知道嗎?”
秦頊又笑著點頭:
“知道,當然知道,如果不知道,又怎麼放心重用苗侍郎呢?”
“這,這又是何道理?”
苗晉卿愈發的糊塗,秦頊肅容正色的答了一句:
“苗侍郎既然有心為這朝廷盡心竭力,自當明白家國天下與百姓福祉都是密不可分的,若明白了這個道理,還有什麼好糾結的呢?”
秦頊的話似乎意有所指,苗晉卿沉默了好一陣,麵色數度變化,良久才衝著他一揖到地。
“若非中郎將點醒,苗某險些便,便……”
秦頊又是爽朗一笑,趕緊扶住了苗晉卿,不讓他的身子躬身下去。
“慚愧,慚愧,這可不是俺秦頊說的,這是秦大夫的原話,俺不過轉述,轉述而已……”
兩人重新落座以後,苗晉卿依舊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虧得自己以重臣名士自居,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啊。這家國天下,究竟是天子一人的,還是天下人的?
如果在以往,苗晉卿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為標準答案,但在經曆了數次浩劫與災難後,他已經不再那麼堅定了。如果選擇了前者,天下都是天子一人的,其所隱含的意思則是,為了這一人的天下,就可以犧牲天下萬民,難道這就是他畢生所追求的嗎?
心底裏有一個聲音在呐喊著,這絕不是他想要的。有過兩次逃亡的經曆以後,在這逃亡的路上已經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父子離散,親人永訣,乃至於大戰之後的荒疏,百裏之地沒有雞鳴,累累白骨露於荒野。倘若隻為了一個人的天下,而置天下生靈於不顧,這天下還有什麼意義?
“苗某打算拜見秦大夫,請中郎將代為引見!”
秦頊聞言,再度爽朗大笑。
“俺等苗侍郎這話可等了有些日子,秦大夫讓俺沉住氣,隻說苗侍郎早晚會提出來的……”
聽到秦頊如此說,苗晉卿不由得一愣,由衷的感歎道:
“秦大夫料事如神,令人不得不服氣啊……”
秦頊又岔開話茬,直入正題。
“靈武失陷,此事在朝野上下頗為震動,秦大夫希望苗侍郎可以隨軍前往,一路上收攏受難的百姓和官員眷屬,一旦克複靈武還要盡快穩定地方民心,如此種種,沒有比苗侍郎更合適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