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尚且自身難保,又如何助我呢?”
杜乾運微微一笑,隻回問了一句:
“如果大相猝死,讚普可有能力控製局麵?”
“這個……”
說實話,赤鬆德讚被這番話嚇得不輕,就算他恨瑪祥仲巴傑入骨,都從未想過將其殺死,可麵前的唐人卻語氣輕鬆至極,仿佛隨時可以像碾死一隻螞蟻般的殺掉吐蕃大相。
但他也隻是稍一遲疑,就答道:
“大相若不在了,我自然可以用讚普的名義約束大軍,這一點請足下回稟舅舅,讓他不要有任何擔心。”
“那就好,不過,陛下還有個條件,請讚普答應。”
“莫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八個,我也是答應的。”
杜乾運拉長了音調笑道:
“讚普莫要急著答應,如何不先聽了在下的話再做表態呢?”
他的眼睛裏射出一絲頗為玩味的目光,赤鬆德讚是個生性敏感的人,這種眼神令他很不自在。
“舅舅又豈會害我?足下請說就是!”
“讚普好胸襟氣魄,那在下就說了。一旦事成,隻希望讚普約束大軍,於七日之內撤離長安,返回吐蕃!”
說話間,杜乾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赤鬆德讚,隻見這位少年臉上的肉忽的僵住了,又迅即鬆弛下來,報之以微笑。
“還當是什麼要求,我早就厭煩了長安的憋悶,恨不得早一日返回吐蕃呢。也請足下轉告舅舅,隻要大事一成,我絕無意留在這裏!”
赤鬆德讚頓了頓,又忽的問了一句:
“不知舅舅要如何行事呢?”
他畢竟還是個少年,對唐朝人如何策劃殺死瑪祥仲巴傑十分好奇。
“是謀刺嗎?”
杜乾運麵無表情,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請恕在下無可奉告。”
自討了個沒趣,赤鬆德讚尷尬一笑,剛要說句閑話緩解一下,杜乾運卻起身告辭了。
直到書房內隻剩下了赤鬆德讚一人,良久他才命人去請來了副相益喜旺波。益喜旺波是他的老師,雖然名為副相但在瑪祥仲巴傑的排擠下手中也沒有半分實權。隻有一點,此人與巴桑希一樣,對小讚普忠心耿耿。
“讚普怎麼能一口答應下來呢?”
益喜旺波聽了赤鬆德讚的複述以後,低聲的責備道。但小讚普卻露出了一絲狡黠又透著些許頑皮的笑容。
“哪個說答應了,便一定要履行?唐人的兵書中不也說了麼,這叫‘兵不厭詐!’”
聽了小讚普赤鬆德讚這番近似於無賴的解釋,益喜旺波又轉憂為喜,知道這學生不是那迂腐的人,有感於老讚普後繼有人,眼眶不免有幾分濕潤。
不過驟然間,益喜旺波又壓低了聲音,急促的警告著臉上頗有得色的赤鬆德讚:
“此事讚普須得徹底撇清幹係,萬一事敗,總要叫瑪祥仲巴傑挑不出問題來!”
“先生把心放肚子裏吧,我早就想好了,一切都是唐人出麵,咱們從中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會伸過去,自然也就沒有幹係了!”
京兆府大獄,剛剛履任的京兆尹李光弼帶著一幹隨從進了敞開的獄門。獄吏小心翼翼的緊隨左右,生怕有一星半點的疏忽而丟掉了這份差事。
“崔相公關押在何處?”
“崔相公?”
獄吏愣住了,馬上又答道:
“是,是在獄中,不,不過……”
“勿做囉嗦,隻帶某去見相公!”
獄吏有苦難言,魚朝恩把持京兆府的時候對崔渙百般折磨,他們這些獄吏自然也沒少了助紂為虐。誰又能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會變得這麼快。
“還愣著作甚?”
李光弼的臉上自始至終就沒有半點笑容,現在又一瞪眼,差點就把那獄吏三魂七魄嚇丟了一半,趕緊引著他去關押崔渙的牢房。
越往裏走,越是惡臭撲麵,李光弼忍不住掩住口鼻,他從前也來過京兆府大獄,那時可是沒有這般的惡劣。
獄吏停在一處囚室外麵,三兩下打開了牢房門,裏麵的騷臭氣差點沒把李光弼熏得暈過去,隻見麥草堆上窩著一名老者,滿頭灰白的亂發又髒又亂的都打了綹,身上衣衫血跡斑斑,更無一處是完好的。
“崔相公,大尹來看你了!”
獄吏戰戰兢兢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