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天子漸瘋魔(2 / 2)

其實,不論唐朝內部還是安賊叛軍內部,各派係之間的傾軋都是旗鼓相當的,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所拚的並非是哪一方更厲害,而是哪一方犯的錯誤更少。

在這場戰爭的前半段,顯然是唐朝內部所犯的錯誤更多。但風水輪流轉,一晃數年過去,又輪到安賊叛軍內部頻頻出現問題。

先是安祿山不明不白的慘死,其死後各派係之間的矛盾也都從台下被放到了台麵上,昨夜曳落河的作壁上觀恐怕就是其最基本的表現。

突然間,另一個大膽的想法從秦晉的腦中蹦了出來。

“曳落河既然不受安慶緒的待見,有沒有可能勸降他們?”

田承嗣顯然也被秦晉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曳落河此前作為安祿山最信重的親衛,從來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對安祿山對大燕的忠誠。但現在安祿山在傾軋中悲慘的死去,曳落河失去了效忠的對象。而新繼位的安慶緒顯然並不怎麼信任他們,那份由忠誠於安祿山轉化為對偽燕的忠心還能否繼續存在,不都成了未知之數嗎?

田承嗣甚至於能聽到自己胸膛裏清晰的傳出心跳聲,秦大夫的想法往往出人意表,實在令人欽佩敬服,不過他在隱隱擔心,擔心自己成為勸降的使者。

當初在安祿山麾下時,田承嗣與曳落河也頗多齟齬,這些生番胡人做事從來不講究規矩,隻要安祿山允許或者默許,便沒有什麼不敢做的。如果他們還記著仇,自己若成了勸降的使者,豈非送羊入虎口?

正在田承嗣擔憂自己處境的當口,秦晉卻搖了搖頭。

“眼下並非勸降的最佳時機,就算勸了,他們此時也未必會降!”

田承嗣暗暗鬆了一口氣,順口讚道:

“大夫英明……”

……

尹子琦降唐的消息隨著一幹潰卒的返回而沸沸揚揚的傳開了。洛陽城內的守軍之中,也隨著掀起了一場更為徹底的清洗,凡是和尹子琦有瓜葛的人,關係密切者一律革職拿辦,關係一般的最輕也是逐出軍中,到無關緊要的衙署去辦差。

安守忠作為接替尹子琦的大軍統帥並沒有大開殺戒,除了趙九功等一幹尹子琦的親信部將以外,絕大多數的人僅僅是被調離了軍中的重要位置,而他本人則借著事態的一步步發展,一方麵清洗並控製了洛陽守軍,另一方麵入主政事堂,成為同時手握軍政大權的人物。

這一點,就連嚴莊和阿史那承慶都遠遠不及。

再加上安慶緒自打繼位以後就一直窩在深宮之中,幾乎從不早朝,又甚少接見臣下,一切軍政事務都隻推給安守忠,他自己則聚攏了一群坊間術士僧侶求佛問道,弄得整個皇宮不倫不類,就像個光怪陸離的水陸道場。

安守忠進了明德門,便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他雖然在各方麵排擠嚴莊和尹子琦的勢力,甚至不惜以犧牲朝局穩定為代價,但也不意味著他希望大燕垮掉。而此時入眼所見的,哪裏是天子所為呢?

如果僅僅是天子崇信宗教,這原本也無可厚非,可安慶緒偏偏請來了洛陽城裏幾乎所有的僧人道士,甚至還有來自西方波斯的修行者。

而這些人就像唱大戲一樣,配合著安慶緒做各種的表演,整個宮城的門牆上到處都掛滿了寫著各色彎彎曲曲文字的符紙。說巧不巧,安守忠進了明德門正好就有一陣大風刮過,立時便有符紙紛紛揚揚的落下,其中一張正好落在了他的臉上。

安守忠厭惡的扯掉落在臉上的符紙,抬頭要看看究竟是哪個這麼不開眼,但他又發現這事怨不得旁人,要怨也隻能怨這陣不合時宜的大風。

又拐過了一處回廊,便見前麵的空地上滿是吹吹打打的人群,一如前幾日那般,也是佛道各色人物參雜其間,令人啼笑皆非。

見到安慶緒時,安守忠又被驚得一呆。這才一日功夫不見,安慶緒的形象又有了新的變化,卻見他把滿頭的黑發剃了個幹淨,甚至還在發青的腦皮上燙出了幾個香疤來,尚未徹底結痂的傷口令人不忍側目。

這還不算,安慶緒身上穿著得竟是一件青灰色的道袍,手中一盞浮塵擺來甩去,口中還振振有詞……

霎時間,安守忠胸口裏湧起了一股無力感。唐朝大兵壓境,天子卻整日在宮裏裝神弄鬼,對軍政事務不聞不問,這不是亡國之君還是什麼呢?

就算安慶緒無所謂做亡國之君,他卻不想做亡國之臣。